第71章(1 / 1)

听到这儿,安蕾渐渐意识到了林奈和谢笛楠之间的问题所在。而前日夜里林奈的梦语,加上昨天与苏铮的交谈,都让安蕾感受到了人生新阶段所带来的压力。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三十岁了呢。”

“......”

“二十九岁的夏天,如果能无限延长就好了。”

安蕾投目于车窗外更远处的夜景,用力咬着下嘴唇,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四十二)曾忘记的事

安蕾每天下班都会来医院陪林奈一会儿,安妈白天也经常来医院照看林奈。林奈依然执拗地不见谢笛楠,也不把生病一事告诉母亲。不过眼看好友的身体日渐康复,安蕾总算松了口气。

一晃半个月过去。林奈出院的前一天,安蕾问她要不要喊谢笛楠来。林奈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两姐妹一起在医院吃了简餐,安蕾一边削苹果皮,一边看着林奈说:“看你气色好了很多,却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递去半个苹果,又问:“在想什么?”

林奈扬起嘴角说:“上次歇这么久,好像还是大三的暑假。”

安蕾颔首说:“是啊,那时我们彻夜喝酒聊天,畅想未来。现在算来,都快整整十年了。”

林奈脸上浮起久违的欢愉,笑说:“真是令人怀念呢。那时的我跟个疯子一样,整天把理想挂嘴边。”

安蕾补充说:“那可是人们最好的年纪。”

林奈语速放得更缓,轻声说着:“我十岁那年,父母离婚,我曾和我爸在崂山的老家住过一段时间。在我印象里,和之前的家相比,老家显得破破旧旧。不过老家拥有一个接近五十平的大院落。也是这个院落,让儿时的我感受到了青岛四季轮换有多么美。”

安蕾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叔叔在那里住了四年。”

林奈点了点头,继续回忆道:“搬住进老家房子的第一年,我爸经常忙到很晚回家。我写完作业,就坐在门口等他回来。那时候的院子比较杂乱,我潜意识里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林奈转眸投向临边窗外风景,继续回忆着:“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暑假来临的那个夜晚,我听到了院子里连绵悦耳的蝉鸣。那时的我才知道,夏天可以给人这样的味道。”

安蕾问:“夏天的味道...是怎样独特的味道呢?”

“怎么说呢......是平缓又激动,给人生机勃勃的味道。”林奈依旧侧着脸,如此回答:“我记得,到了第二天,我翻开父亲的工具箱,试着一个人去除院子里的杂草。结果一不小心把膝盖摔破,蜷在院子角落哭了好久。晚上我爸回家,看见我的狼狈样,赶紧给我包扎好,最后他说:‘等你好了,爸爸陪你一起整理庭院。’”

安蕾看不清林奈眼中神色,心中满是期待,等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爸爸好像没那么忙了。他每日在院子里忙着收拾,我就给他打下手。等院落收拾干净,我们种上了紫薇树和金叶榆,我现在闭上眼睛,似乎还能闻到那些树木的味道。院落收拾完的当晚,我和我爸并肩坐在正厅门槛上,一边看月亮,一边听他诉说往事。我爸最初的梦想是建筑设计师。大学时期认识了我妈,为了能赚更多的钱,他才投身于金融行业。他还跟我说,等他忙完最近的工作,他会亲自给这座老房子做设计,从室内和庭院,全部翻新。我当时开心极了,之后一有空闲就拿出笔纸,偷偷在本子上画画,画出家未来的样子。”

“三年后,父亲公司投资失败,老家房子被变卖。在搬出家的前一天,我一个人坐在这正厅中心,看着自家院落,哭了很久。再后来,父亲的身体一落千丈,不久后离开了人世。”林奈转眸向安蕾,神色黯然:“我去苏州读大学,报的是统计专业。直到大一上半学期末,我看到一位园林专业的老师在操场上画图,才记起这段往事。”

安蕾错愕道:“你是说,你把这段回忆给忘了?”

林奈点头说:“应该是这样。我没有去看医生。后来小楠转学心理学,解释给我说,如果一个人过于悲痛,是会选择性把某段回忆忘记。”她舒展开神情,长长舒了口气:“我还是非常开心,能把那段美好时光的记忆追了回来。”

安蕾有些难过,说:“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

“当时你在南京,又要读书,又要帮着张罗咖啡馆,还要忙着参加乐队演出,我没机会跟你讲。”林奈啃了几口苹果,如此回答。

安蕾不想其他,接着说:“继续跟我讲讲我不知道的事。”

林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无论是大一点的别墅庭院,或是小一点的楼房顶楼露台,当设计出一座又一座庭院景观后,我在潜移默化之下也在慢慢改变。有时候,一座景观被摧毁,再重建,或是在景观设计好后,又被周围的建筑所影响,覆盖,这是令人消极的一件事。好在我习惯了高强度的职业生活,也很少再去想这些。但是这些问题始终是存在的。”

“前段时间,努力争取到维德酒店这个项目后,我感受到的压力甚至比项目之前更大。我明明知道,任何事物没有完美的,可我在项目结尾时,仍不住去想不足的地方,甚至荒谬地想过,如果能推倒重建就好了。我真是个奇怪的人。”

“例如走在酒店庭院最中心喷泉位置的时候,我会如此想象----如果是你,或是小楠,再或是施瓦茨老先生。当你们踏上庭院的石板后,能不能闻到稍远处的毛地黄花香?如果到了下午五点钟,当人们走在这儿,能不能看到太阳余晖和大树的阴影投射在侧面的建筑上?”

“我曾有着清晰而坚定的理想,并为之全力以赴。没想到,前段时间也深陷于名利场的泥潭。好不容易看清楚自己一些,身体又撑不住,病成这副模样。”说到这儿,林奈摊手自嘲,却又如此补充说:“现在我唯一确定的,是绝对不能像我妈那样生活。”

听完这一切,安蕾心乱如麻,试着努力消化着这些事情。

这是林奈近些年来第一次说她工作方面的事。她知道,林奈已经到了人生的又一个三岔路。

安蕾仍不觉得感同身受之类。虽然她也早早失去了父亲,但她和妈妈感情特别好。相比林奈,她仍是幸运的。

回到家里,安蕾近乎彻夜未眠,终于捋清楚了一些事。关于林奈和谢笛楠之间,她感觉有了更多错综复杂的羁绊与关联。安蕾清楚记得,在林奈转专业后没多久,谢笛楠才转了心理学专业。

她在想,在自己奔波于南京的那几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清早,谢笛楠开车来接安蕾。去往医院的路上,安蕾说有点口渴,谢笛楠随手拿出一瓶苏打水递给安蕾。安蕾记得,这个牌子的苏打水是林奈最喜欢的。她兜住满是疑问的心情,与谢笛楠漫谈。

“在我印象里,小奈从来没气你这么久。”

“她就那样,老喜欢欺负我。”

“你一会儿可得好好表现,小奈可是大病初愈呢。”

“哎呀,放心。我一定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

“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你们俩为什么吵架。”

“小奈没跟你说么?”

“我可不敢问。”

“其实也没什么。我给她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她就不乐意了。”

“小奈真想找对象,还用得着你介绍?”

“没错没错,当时说的话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谢笛楠口沫横飞,呲的一声笑说。

安蕾有些哭笑不得,不住摇头说:“你老是这种态度,小奈会很苦恼。”

谢笛楠却说:“无论你和我,终归都要组建各自的家庭。她得找个靠谱的男人才行。”

安蕾颦眉说:“小奈最讨厌依附男人生活,你是知道的。”

“怎么你也极端起来?我不是要她依附别人生活,但是她应该学会和别人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