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一轮转,转眼来到2015年8月。
林奈打电话给安蕾,说安妈最近身体不太好。安蕾思忖好一会儿,说:“我近日回青岛。”
申川离开南京整整两年,依然音信全无。安蕾决定继续将这间房子租下去,并跟房东阿姨千叮万嘱说,如果申川回来找她,一定要打电话给她。
临走前一天,安蕾来到长森酒吧和华哥告别,恰巧丁小与也在。
两人坐下闲聊,安蕾问:“听说你参加选秀去了,结果如何?”
丁小与笑得不屑,说:“拿了中规中矩的名次,和唱片公司签了约。”
“那也不错。”安蕾琢磨他的表情,语气谨慎。
丁小与摇头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出道完全要听从公司安排,歌曲风格,外形包装都由不得自己。于是混了小半年,干脆溜之大吉。”
安蕾笑说:“你一点儿没变。”
丁小与笑得深沉:“最怀念的还是在楚人玩儿乐队那一年。从未那么开心过。”他微微仰起头,陷入深深怀念:“王唤和申川的理想世界也曾是我的梦想。我一直有在追赶他们,人生才得以朝前看。”
安蕾缓缓吸了口气,岔开话题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丁小与耸肩,自嘲说:“摇滚人和世界相看两生厌,退圈咯。闲着没事儿,就来找华哥聊天,煮咖啡,喝酒,下棋。”
安蕾站起身,与他握手:“保重,楚人乐手。”
丁小与笑说:“保重,摇滚少女。”
长森酒吧外,西南角的那片三角梅还在盛开,安蕾不禁产生了错觉。
那可是李子教她燃起人生第一缕烟的地方呀。
楚人盛极一时又解散,没听过的人只道是昙花。
可听过王唤歌声的人都知道,“楚人”两个字永远活在南京某一代人心里。
(三十二)人生之酒
或许是之前的管风琴演奏带来了宿命般的叩问,安蕾将这段往事毫无遗漏地倾诉而出。一旁的陶素听完她的整段回忆,凝望教堂前方的祭台好久,问:“那么,申川消失前,《劳拉》这首歌都没有完成?”
安蕾点头说:“至今我所听到的,只有主歌部分。”
陶素“噢”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深思。
“其实,我已经动摇了。我知道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可我又不甘心,我仍渴望一个真实地结果。”安蕾一筹莫展,如此补充道。
陶素站起身,语调柔暖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踱步至教堂外的樱花树前,陶素问:“小蕾,你知道希腊神话中的狄俄倪索斯吗?”
安蕾颔首说:“略知道些。我知道他是十二主神之一,象征酒神精神。”
陶素放眼高处的樱花,娓娓道来:“刚才我弹奏的曲子正是《酒神之舞》。据说在过去的西方,祭祀酒神的方式分正式庆典和秘密仪式两种。无论那种形式,人们最终追求的都是同一种东西,那就是自由。”她似乎进入深度思考,所说的话总是一句句停顿:“你的往事,让我看到了一大群自由的灵魂,他们的生活如此鲜活多姿,与众不同。尽管结局令人惋惜。”
安蕾听得认真,呆呆地看着陶素,等她继续说。
陶素接着说道:“时光造就浪漫,尽管浪漫在很多人心中早已消亡。至于人为什么有事没事爱喝点小酒儿?我想,必是有了酒精刺激,总会不由想起与自己相关的浪漫经历。”
安蕾点头说:“我和三两好友也经常在小酒馆相聚。只是相比朋友们,我更容易喝醉。”
陶素望向她,说:“我想你的等待是对的。我们永远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而你无需在意别人的看法,照着你想走的方向,自由地继续走下去。只要你认为等待有意义,就继续等。我相信,时间会给你个答案。”
安蕾如释重负一般,长长舒了口气。
长久以来,陶素是身边第一个劝她等下去的人,这无疑是给她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安蕾露出宽慰笑容,转问:“陶阿姨此次来青岛,是不是还有其他心愿?”
陶素眼神有些闪烁,略微扭过头去。
安蕾凑过去,再问:“您很想见您儿子一面,对不对?”
陶素摇头说:“那孩子肯定不想见我。”
安蕾却说:“您不试试怎么知道?都说母子连心,说不定他也在思念您。”
陶素似乎被她动摇,沉默好一会儿,说道:“好,那我试着联系他。”
陶素通过亲戚好友联系上了儿子,并约好周日晚于潮音咖啡馆见面。
当天晚上,陶素的脸上失去了往日从容,不停地看向钟表时间。大概晚上七点半,一名男子推门进屋,眼光寻寻觅觅,落在陶素身上。
男子看上去三十岁上下,一袭黑色休闲运动装,五官棱角分明,特别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深邃而吸引人。
陶素看到他,双手攥紧,站起身来,却未开口说话。男子来到她面前,两人对视许久才坐下。他们说话的声音低沉无力,气氛显得特别僵硬。
安蕾和唐果躲在吧台处,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安蕾一遍遍打量着男子,给她感受最深的,是他额前的两道皱纹。
她不懂,这个年龄的年轻男人,为何会有这么深刻的抬头纹?
唐果靠在安蕾身边,轻声问:“这个就是陶阿姨的儿子吧?长得蛮帅的。”
安蕾有些担心,低声说:“应该是。不知道聊的怎样。”
两姐妹还在窃窃私语,只见男人冷着一张脸,怒怨交加地离开了咖啡店。
唐果看了眼时间,说:“才坐了不到十五分钟。看样子...情况不理想呀?”
安蕾心焦火燎道:“我去看看陶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