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那...明晚七点,在你店里可以吗?”

“没问题。方便的话,咱们留一下联系方式。”

“当然可以。我没有国内号码,微信倒是有。”

安蕾心中疑惑更盛,和女士加了微信后,先是自报姓名,才问:“怎么称呼您?”

女士说:“陶素。陶艺的陶,朴素的素。”

安蕾心里想:“真是别致的名字。”微信备注好后,抿嘴笑说:“陶阿姨,我们明晚见。”

翌日晚,安蕾特意将咖啡店西南角靠近落地钟的位置空出来,并事先将《心动的感觉》影碟放在桌上。

陶素阿姨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到。进门后,她冲安蕾微笑颔首,点了杯奇异果果汁和一份提拉米苏。安蕾引陶素坐下,陶素目光变得更加亲切,问:“安小姐,如果不耽误正事儿,能否坐下聊会儿?”

安蕾欣然坐下,眨眼工夫,猫咪阿白也卧在她身边,精神抖擞地凑热闹。

闲聊中,安蕾得知陶素阿姨今年54岁,祖籍青岛,目前已移居法国。这次回国,是因思乡心切,目前住在栈桥海岸的海景酒店,大概半个月后回法国。至于陶素的职业和情感状况,陶素似乎有意回避,安蕾也没有深问。当陶素知道安蕾是一名杂志编辑时,显得格外欣喜,并说:“你的眼睛干净而真挚,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

两人如忘年交般,聊起了诗歌,文学,以及文艺类影视作品。聊到法国电影巨匠戈达尔和瓦尔达时,陶素眼中浸满浪漫色彩,口吻倒显得有些严肃。她以独到的见解详尽讲述对于两人作品的观感,安蕾用心聆听,却没有一味迎合,也会表达出自己真实的看法。

接下来几日,陶素每晚都会到店里坐会儿。只要安蕾手头没有工作,都会陪她聊天谈心。有一晚,陶素说想到海边走走,安蕾见她气色有些憔悴,问道:“感觉您今天累了。要不要改天?”

陶素摇头说:“不碍事,今天的心情适合去海边。”

两人步行而去,停步于栈桥和海的连接处。

路灯通明,万籁俱寂。夜风轻拂,带着微润湿意。白色海浪缓缓推涌,海潮的声音显得更为深邃。陶素笔直而立,眺望远方,脸上凝起仿佛解不开的愁绪。安蕾看出她心情低沉,不知如何安慰,唯有一同极目深海。

半晌之后,陶素轻声问:“安小姐,这周日上午,你有时间吗?”

安蕾点头说:“陶阿姨想去哪,我都可以陪着去。”

陶素神情疏松,含笑说:“我们去天主教堂,顺便带你看一样东西。”

到了周日清早,安蕾与陶素一同来到中山路天主教堂。

天主教堂是青岛的地标建筑之一,也是中国唯一的圣祝教堂。当年德国攻占胶澳,将小渔村建立做青岛城。德国人规划城建时,全城建筑不得高于18米,而这座哥德式天主教堂,算上钟楼塔尖,最高处为56米。后来国人翻阅他们残留下的设计图,才知德国人原本打算将教堂建至100米。

陶素今天换了件亚麻色小翻领长款连衣裙,添了几分女性纤柔韵味。教堂的修女见到陶素,亲切地唤了声“陶老师”,紧接着引领她们来到教堂深处的风琴楼。而“陶老师”这个称谓,更增添了安蕾对陶素的好奇。

风琴楼内放置着巨大昂贵的管风琴,安蕾听说过,这座琴是十多年前由德国引进,价值逾千万。进门之后,陶素换了双琴鞋,笑问:“安小姐,有没有特别想听的曲子?”

安蕾一脸惊奇,没想陶素竟会弹奏这种罕见而宏大的乐器。她本身对管弦乐了解不多,只得说道:“陶阿姨随心弹奏就好。”

陶素付之微笑,坐在管风琴前,展现出高超的技法,以肃穆的情感弹奏一曲《酒神之舞》。

陶素凝视曲谱,表情镇定,双手和双脚并用,琴键按动的那一刻,管风琴磅礴而肃穆的声音呼啸而出。乐曲仿佛与伟大的建筑产生共振,将安蕾的心绪带回了更苍老神秘的时代。

几分钟后,管风琴声消去,安蕾仍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直到一旁的修女鼓动掌声,她才抽回过心魄,跟着一起鼓掌。

陶素换回自己的鞋,神色平静地说:“音准很棒。”

修女笑说:“上星期刚请师傅调过音。”

陶素有些怀念,说:“上次来弹这座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修女说:“您的琴技还是那么棒。”

陶素却摇头说:“人不服老不行。”她看向安蕾,叹息说:“原本这里有一架历史更悠久的管风琴,可惜销毁在了历史尘埃中。”

修女接着说:“我母亲曾经就读于教堂背后的女子中学。据她回忆,曾看见那台管风琴从高高的退下,摔得粉碎。”

安蕾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她只知道,教堂的管风琴通常会在四个瞻礼的时候响起,此刻陶素能为她演奏此曲,简直是对她莫大的宠溺。

陶素似看出安蕾的心思,轻轻攥了下她的手,两人一起回到教堂大厅。

大厅宽敞明亮,高达近20米,顶棚有七支圆形吊灯,四周为镶嵌金边的白色墙壁。大厅正后方设有祭台,祭台上方穹顶处铺满了圣像壁画,壁画下横置六扇拱形窗,窗户上描绘有圣经典故的挂象。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教堂,六副挂象光影流离,令人生敬。

“陶阿姨,您是管风琴演奏家?”安蕾忍不住问。

两人于大厅第一排座位坐下,陶素沉默了会儿,谦逊开口:“我是一名管风琴演奏者,常年跟随法国乐团在世界各地演奏。这份工作是我儿时的梦想,为了这份梦想,我26岁那年选择和丈夫离婚,并且置2岁的儿子于不顾,执意去了法国。这一走,再也没和儿子见过面。”她喟然生叹,继续叙说旧事:“也许是遭到报应,去年我的左手小指患了腱鞘炎,经过各种治疗依然无法痊愈。虽说现在尚能演奏管风琴,却不能再跟随乐团继续演出了。”

安蕾本身弹吉他,知道小拇指腱鞘炎对弹琴者的影响。对追求精准演奏的管弦乐而言,这种疾患可谓致命打击。

话聊到这里,陶素脸上重现爽洒的风采:“我放弃了爱,看上去是为艺术献身,实则是为自己而活。今日落得这种结局,怨不得别人。”

安蕾听得苦闷,一时无话。

陶素望向她,微笑问:“一直在唠叨我自己。不如我们聊聊你的心事?”

安蕾回笑,垂下头去,仍不吭声。

陶素握着她的手说:“你这孩子,总是一副不违如愚的样子。我们是朋友,理应坦诚相待。”

安蕾抬起头,略显调皮地笑了笑:“和阿姨处得再就些,您就会发现我的顽劣本性。”

陶素却说:“那有什么不好?掐指算算,我这一生之中,来往的人不多。终究是彼此生疏惯了,未曾交心。”

安蕾犹豫许久,才说:“在我心中,长期存在一个心结。我虽和同龄好友提过,却得不到答案。”她含紧嘴唇,内心几经挣扎,才说:“或许只有您能帮我解去疑惑。”

陶素说:“跟阿姨说说看。”

安蕾投望向教堂高处的拱形窗,鼓足勇气,说起自己的往事。此刻仿佛管风琴声还响彻耳边,令她的心神回到了十年前。

(二十)安蕾的回忆

夏风吹来了夜,夜里窗外有微光,光掠着不可捉摸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