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微不可察的颔首:“你师叔过目不忘,司星楼的人在他纸上记着,住在绯庭。”
二人心怀鬼胎,面上却拘着笑意,随着店伙计引路一路看探,记住了甘棠园分布,才住进了青庭。
甘棠园拢共二十个庭院,据路上木牌指示所见,青庭离绯庭东南相隔,约有半盏茶的脚程。二人入住青庭换好暗色衣衫,待天色黑尽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天枢小心关上门拴,仔细打量。甘棠园接待各路修士,为避免纠纷争执,四处皆种下了有异香的佛陀花。此花香所在之处,无法使用灵气,旅住在甘棠园中的修士们与寻常人无异,自然也避免了许多打架斗殴动辄墙毁路崩的场面。
这在扶南国是很常见的。
既然都无法使用灵气,那他麒麟分神期又有何妨。
天枢仔细想来,当时虽有下山之念,尚在犹疑,也是病心挑唆才毅然决定。如今要去偷取定风珠,也算是冒险行事,偏被她说得条条有理。投身玄修虽是禁忌,却无法抵挡此等突飞猛进的造化进益……她就像是西瞑国那些舶来天书中记载的,引诱人们偷苹果的蛇。
她循循善诱,并不强迫,只给选择。她既纯却欲的外表之下,恐怕并非那么纯粹。而她的心思,也极难揣测。听闻天虚子也是将她捡来的,莫不是什么夺舍的邪修或是妖女邪魔?
天枢思及此处,回头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背后戴着幕篱的病心。
帷幕遮着她的脸颊,她似在咕咕叽叽念叨的什么。
天枢心下微怔,屏住呼吸,回身小心回身挑起她的面纱──
……她在幕篱下啃着一只鸡腿,发出咕咕叽叽的声响。见天枢看她,她抬起小鹿般清澈明亮的眸子,嘴里东西还未咽完:“小西嘘(小师叔)?”
天枢嘴角微勾了勾,漠然放下帘子。
──定是自己想多了。
师侄无助少女,纯真懵懂不能自理,如此娇弱烂漫,岂会是妖女之流。
不可能。
如此思来,更生两分怜惜,唤她:“走了,仔细脚下。”
绯庭? < 百无禁忌【仙侠NP】(云欺欺)|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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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庭?
自青庭前往绯庭,沿路曲径通幽、回廊亭台,可见甘棠园着实是精心修缮过的住所。
病心随在天枢身后,默不作声地从幕篱后面打量着月下幽暗的庭院,眼前花庭约莫两进,门口挂着“绯庭”的牌匾。丈量着月上梢头的高度,此刻应该已经亥时三刻了。漆黑的大门上镀金的门环发亮,紧紧闭着。四周连着曲折的回廊,三丈远处还有一个轻纱帷幔遮蔽的小小亭台,坐落在湖畔。
“怎么进?”病心垫脚看了看围墙。
天枢竖起长发,在脑后挽了个混元髻:“你去那处亭台内等我,我自后厢房潜入。摘星楼人多势众,越少人进入越不易被发现。”说着,只见他身轻如燕,左脚点右脚背,翻身上得围墙,“你在亭台之内接应,若有人前来巡查,便弄出些声响令我听见。”
他总是懒散模样,却意外让人放心。
“好。”病心颔首,将手上隐法戒垫脚递给他,“若小师叔半个时辰还未出来,我就点火烧了前头木门再呼救火,引他们慌乱。”
未听答应,便见天枢矫捷身形消失在黑夜之中。
病心敛起裙摆,钻入绯庭外的湖边小亭,歇靠在漆柱上打量着周围动静。
湖面很静,和往前欲海一样安静。
欲海乃无尽天海,从来不输九重天。海上仙山,也有百八十个,天上飞舟、海底宫殿,数之不尽。 若论诡奇瑰丽,九重天没有一处及得上欲海。神灵在位,欲海终年平静,只有陷落那日,掀起了万尺血浪。
她可以爱,也可以恨。此番定风珠不得手绝不罢休,她还要去北漠寻陆崖……
病心收回思绪,只察觉面前湖泊骤起微波,四处却俨然无风。她心中警觉,微微低身躲在湖边亭台的红漆柱后,眯起眼睛。
却陡然觉得背后水风微凉,一股潮气自脖颈后袭来。她正欲呼喊,却感觉脖颈之处一只微凉的手自背后掐在咽喉之上,耳畔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别动。”
病心耳侧被那熟悉又疏远的声音烫起一片绯红,余光微微扫看脚下咫尺之间的黑色大氅尾摆,心中万般颓败。
是麒麟。
他发现了?还是他看到了天枢?天枢可还好?
在欲海之时麒麟便是个威压极厉的神官,酆都妖鬼都尊其为天子。一则因为他踏鬼证道,无上造化与大能之威名。二则,便是因为他本性凌厉,冷淡无情,不留情面。
陆崖作风行事天地不惧,却也不曾在麒麟面前太过放肆。如今就算麒麟忘却前尘,本性却不会偏移。倘若天枢真被他发现,恐怕此时大为不妙。
病心一时焦灼失落,面上声色未动,试探应道:“是司星楼麒麟掌门……大可不必制住我一个小女子。”
“小女子。”他似乎唇齿间盘桓着难以琢磨的情绪,“尉迟天枢身边的弟子?还是艳婢,抑或炉鼎?”
他前世可是酆都天子,她了解他,生杀在握,须臾之间。
病心面色镇定,左手去摸腰间防身短剑:“麒麟掌门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怎么?”他剑眉微扬,忽然出声打断她的周旋,“那一剑彻骨之痛,断我神骨,废我法能。神姬犹嫌不够,还要再添?”
病心呼吸一滞,心跳几乎停止,只觉五内如焚,出语微微哽咽:“麒麟?”
他附在她耳畔,自背后纳她入怀:“大道无情,无悲无喜。神姬在上,百无禁忌。”
麒麟的怀抱有一股清冷的香,整个绯庭花木湖泊的潮湿气息接混杂着袭来。病心心怀一片清明。
他记得……他记得,他跟自己一样铭刻五内。
那种茫茫宇宙之中四方往来古今的时间之中,一兆万个不同的灵智交汇处,忽遇故人的悸动几乎将她淹没。
她松开短剑,覆在他掌背之上:“是从什么时候?”
“几天前。”他低沉回答她,四周寂静得可以听见他心动,“一看见神姬的眼睛,万年思绪披靡间回忆入脑海,每一件事情都如电闪过,清晰到每一次沧海桑田。”他俯身将他桎梏得更紧一些,“而你。你却故意与他欢好,做给我看。”那微不可察的愠怒被掩饰得很好,却仍旧可以感觉到杀意,“这样坏的心,这样狠的念。除了你,普天之下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