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怎么了?”闻老师一心二用,没将爱人的恼怒当回事:“她小时候在福利院便古灵精怪的,此时去学校还能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去?再说,谁小时候没上过寄宿学校?”

“闻老师觉得我大惊小怪?”不服气的姑娘干脆走到闻簌的办公桌前,将牛奶朝桌上重重一搁,摆出理论的架势道:“你既然知道沁沁有过在福利院的经历,为什么还能放心的将她轻易丢进学校?!”

“怎么能叫丢?校园环境能够提高孩子的综合素质,还有利于三观的树立。”闻簌一边对学生的论述逻辑漏洞做出批注,一边拿出教师的一贯理论敷衍道:“你总不能一直把孩子放在你的羽翼之下,阻碍她成长。”

“啪!”

不知哪句话招惹了面前的姑娘,气得她将闻老师的电脑扣上。闻簌这才抬起头,对着与她闹脾气的姑娘眨眨眼:“我与你讲的都是道理,你生的哪门子气?”

“呵……”身边的姑娘,眉目间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闻老师理论一套一套,终究是不在乎吧?!闻簌,我和沁沁需要的是你作为爱人,作为母亲的爱重,而不是你对学生讲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闻簌此时终于听出了叶篱的话外之音,抱着手臂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姑娘:“你觉得我不够爱护你和女儿?”

这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泼得闻老师手脚冰凉。

“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才算是对你和孩子好?”闻簌额头青筋跳动一下,直接道:“不办寄宿还是干脆不去上学得了?你给我一个章程,我看看我能不能照做。”

叶篱此时火气上头,出口的话句句带刀,生生扎在闻簌心上:“闻老师扪心自问,这几年,你只顾着育人,要求沁沁事事达标,不给你丢人。除此之外,你对沁沁有过身为家长对孩子的爱护吗?!”

这个家里,扮红脸的还没入戏,唱白脸的倒先走不出来。

闻簌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竟不知怎么同爱人说明。

“妈妈,妈咪。”叶闻沁此时在书房门口探头,打破二人凝重的气氛:“你们是在……吵架吗?”

闻老师家庭氛围一贯和谐,孩子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动作上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叶篱缓下脸色,端起牛奶回身去哄孩子,临走时若有似无瞥了闻簌一眼。

闻老师捏捏眉心,在妥协和据理力争之间徘徊不定。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闻簌自认从未亏待孩子,叶篱的纵容配上自己的端肃,闻老师觉得刚刚好,怎么在叶篱眼里竟变成因一己私欲而过分苛责孩子的家长了?

她慎重地思索几日,也没找到自己言行中的过失,但叶篱对此事不再提起,闻簌也不好翻旧账。苦水只得先咽下。

问题一直不解决,闻老师心里憋着气,脸色僵得很。傲娇的姑娘被闻老师哄着宠着惯了,一时也低不下头道歉。

未曾想,矛盾竟在拖家带口旅行时爆发,沁沁和沈知漫家的棠棠玩耍时不留神,差点绊了跤,金属的棱角锋利,闻老师眼疾手快把孩子捞了回来,腿却没跟上直接跪下去,正正磕在边沿,疼得闻老师倒吸一口凉气。

血迅速浸湿裤脚,想来伤口不浅。沁沁被妈妈腿上的鲜红吓一跳,抖着小手去摸,眼泪立时冒了出来。

“妈妈……”

闻老师赶忙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被自己老婆看见心疼。

“妈妈去处理一下,跟妈咪保密哦。”闻簌小声对叶闻沁道。

一个小口子而已,找个药店处理一下就好,难得出来一趟,闻簌不想扫兴。

女儿听话地点点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替闻簌觉得疼。

临时去买东西的叶篱等人回来,见孩子眼眶红红的,以为闻簌在大庭广众之下训孩子了,劈头盖脸地道:“你怎么看孩子的?!”

闻簌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放心为什么不拴自己腰带上?”她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都没看眼里只有孩子的姑娘,自顾自地要走。

衣角被叶篱拉住:“你……”

“松、手。”闻簌理智渐失,说话一点温度都没有:“叶篱,你最好现在离我远点,别逼我当着孩子的面和你吵架。”

拽住衣角的手果然松了,恶声恶气地闻老师大步走开,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沈知漫给了方简一个眼神,赶紧跟上闻簌,终于在转个弯的几百米开外追上步速飞快的闻老师。

“你怎么回事?”好友捉住闻簌的胳膊,疑惑道。

余光却瞥见闻簌裤脚的鲜红。

“你腿怎么了?”沈知漫惊道。

“磕了一下。”闻簌云淡风轻地道,好似方才发脾气的不是她一般。

沈知漫暂时问不出来闻簌的心事,只得另找时机,眼下……处理伤口要紧。

二人回来之时,天色已晚,叶篱几次想开口,都被闻簌避开,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直到晚上,闻簌才一个人出来叫点啤酒坐在海边。

“我忽然想起来,你腿上有伤能喝酒吗?!”好友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

“不管。”闻老师难得任性道。

“那你说人家叶篱不爱你了,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沈知漫的思路终于回到正题,纳闷道。

闻簌不想把最近的事摊开说,有些事背地里付出不觉得什么,说出来就显得矫情了,可她还是希望叶篱能懂。

“她爱我还没有爱孩子多,她今天还凶我!”闻老师越想越生气,手中的酒又见了底,晃晃悠悠地去拿新的。

可却有人挡住了她的手,先一步将酒瓶拿走。

好友此时已不见踪影。

“你不能再喝了。”

洋洋盈耳的声音到闻老师这里却成了利刃,戳得闻簌五脏六腑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