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着他整个童年时期还有少年时期的孤独,在这个时候终于渐渐消散了。他的心无时不刻不在寂寞着,现在他终于不寂寞了,他现在感到很满足,很充实。
他有了水元。
一个女人死了男人,感觉要活不下去了,发现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于是她又感觉还有寄托,她又活的下
水元在祖祖家呆了三天,过了三天,舅舅到县城办事,顺便把水元接回了家。她舅舅觉得水元跟那边不是正经亲戚,老在别人那吃住不好,所以要把她接回去。
不过那之后,水元还是经常到祖祖家,李名秋一有时间,便带她到祖祖家去,甚至农忙的时候帮祖祖家干活,不回林江村。她舅舅舅妈都是性格很好的人,倒也不说什么,就是跟李名秋说,老在别人那吃啊住的会不会不好,让水元留在家,但李名秋一直说没事,所以舅舅也随他了。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高二。
水元在家里无所事事,尽管李名秋跟她保证,会给她买脚踏车,每次回家也会给她买一点糖吃,让她在小伙伴面前得意,但是她大致还是那个样儿。
她不玩脚踏车了,又要闹别的事。
入夏的时候,桃子成熟了。张冬子家有两棵桃树,种的非常好,结很多桃子。
水元跟孩子们去偷桃子。
她晓得张冬子的妈很抠门,心里很讨厌,所以就要去偷她家的桃。别人家的梨啊,果子啊,村里的小孩都可以摘着吃,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张冬子家抠。
水元和几个小孩子在张冬子家附近玩,张冬子妈远远看见,说:“你们不要去摘桃子吃,刚打了农药的,听见没有。”
孩子们并不信这种话,觉得她肯定是抠门,不想让人吃她家的桃子,所以才吓唬人说打了农药。他们没见过谁会给果子打农药,因为果子本来就是吃的,自家有两颗树,结两个果子,又不是粮食庄稼。
看见张冬子妈进屋子里去了,他们立刻一拥而上跑去摘桃子。
她吃了桃子,又继续玩,然而没玩多久,开始感到肚子疼。开始只是有一点疼,她不舒服了,走到坝子边,石头上坐着。
她坐了一会,疼痛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厉害了。她有点害怕,她想回家,想找哥哥,但是哥哥不在家,舅舅家早上出去干活去了,家里现在也没有人。
她穿着一件表哥穿过的大的旧衬衫,坐在石头上,看着被太阳晒着的泥土路。
“我肚子好疼啊!”她哭了起来。
李名秋那天刚好放假回家,回去家里没人,舅舅家人都不在,感觉有点奇怪。他放下包,出门去大队找,到张冬子家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吵闹,是舅舅,水元姥姥在跟张冬子妈大吵,还有好多人。
“是她自己偷的桃子吃,又不是我给她的,怎么还怪我了?你自己家的孩子自己不好好教,跑到别人家来偷东西,出了事情还怪别人,我还找你们赔桃子呢!”
是张冬子她妈尖锐的声音。
水元舅舅说:“谁家孩子不在外面摘个梨摘个桃儿了?你明晓得孩子要来摘桃子还故意洒农药,你这女人心怎么这么坏。”
“我心坏,我心怎么坏了?我告诉了他们这桃不能吃,刚打了药,他们还要去吃,这还怪我了?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谁知道你会真的打农药?孩子从来没见过有人给桃子打农药,以为你是不想让他们吃故意骗他们的,你晓得这样,人明明就在一边,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凭什么我拦,我告诉过了……”
吵的一声比一声高。
李名秋一听就知道出事了,他拔腿跑了起来,飞快的跑过去:“水元!”
水元被放在张冬子家外院坝里,没有一点李名秋想象中的生机活力。她像一具小尸体躺在那里,脸色惨白,闭着眼睛,身体抽搐着,口中吐着白沫。几个乡亲们手忙脚乱的帮忙,往她嘴里里灌大粪水。
几个孩子被大人拉着在一边责骂:“谁让你们去吃桃子的,你吃了几个!”
孩子吓的哇哇哭。
李名秋整个脑子都要炸开了,他仿佛看到了当年躺在粮站坝子里的李建民。
李名秋推开老乡,将那粪勺丢开,声音颤抖道:“别弄了,我带她去卫生站。”
他将水元抱起来,不理会众人的争吵,只是飞快的朝南乡镇卫生站跑去。他身上出了汗,每一个毛孔都紧张的绷起来,他只管跑,用力跑,拼命跑,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怀中的水元是不是还活着。
他浑身的毛发好像立起来。
“医生!医生!”他跑进了卫生站大叫道:“快救救命,孩子吃了农药了。”
这会医院里人不多,医生正闲着,见出了大事,立刻跑了出来,一看孩子情况,赶紧安排送进医务室去,立刻洗胃。
李名秋身上被冷汗湿透,他看到医生忙碌的用仪器和液体给水元洗胃。他不敢进去看,甚至不敢问医生她怎么样,能不能救活,他都不敢问,只站在外面,背靠着墙壁,心中一片冷冰冰的凉意。
他脑子里全是水元活蹦乱跳,追着他打闹,叫哥哥的样子。怎么办,他不知道怎么办,要是水元出了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给张萍和李建民交代?他们在地底下都会怪罪他的,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他们辛苦抚养他长大,为什么他却连他们唯一的女儿都照顾不好呢?他在外面读书,有人提供衣食,却让水元一个人在家里,像个狗儿,没人书读,没人照顾。
李名秋经历过许多艰难的时刻,却从来没有像那样恐惧过。他站在那里,感觉胸中沉闷,大脑缺氧,喘不过气来。
卫生站外边,夹竹桃开着鲜红的花朵,放了学,几个孩子在坝子上跳绳。
水元的舅舅家人很快也跟着过来了,问道:“现在怎么样?”李名秋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舅舅舅妈直接进医务室去了。
李名秋茫然的站了一会,手摸到裤兜里,摸到有几块钱。他低着头,走去供销社,跟售货员买了一包红双喜香烟,回到卫生站,给水元舅舅,医生各递了一根。
给在场帮忙的男性也一人一根。
医生是个老头子,道了谢接过,把烟别在耳朵上。水元她舅舅把脏兮兮的外套扣子解开,活动了一下身体,问道:“有没有火?”旁边人递了火,都抽起烟来。
李名秋去找医生。他摸自己身上,没有钱了,不好意思问道:“我出来的急,没带钱,能不能过几天带过来给你。”
南乡镇就这么大,差不多都是知名知姓的,欠钱很寻常,医生态度很和蔼,说:“没事,什么时候顺便什么时候给我吧。”
李名秋道了声谢谢。
幸好家里还剩不多的几块钱,刚好够付给医生,否则真的要尴尬了。
不过这下也真的没有一分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