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环颂笑?着赔不是,坐到他对面的栏杆上,问:“堂官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崔连壁叹了口气,幽幽道:“今儿上午,陆潜辛把?王喻玄父子?在松江路和稷州兼田的事捅到了御前。”
盛环颂惊得张大嘴,忘了方才想说什?么,急问:“陛下什?么反应?我这一天?怎么没听到半点风声?”
崔连壁摇头道:“陛下自?降罪己诏之后,认为杀生不祥,宫里就?不再怎么见血。今日却杀了两个在场的内侍,把?消息压得死死的。”
“如此处置,岂不是不打算重惩?”盛环颂顿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王氏父子?出?事,贺今行?那边能有些转机。”
崔连壁:“不好?说啊,陛下传召王喻玄进京陛见,又让漆吾卫盯着王玡天?,不准他给自?家人透露半点消息。是拿是放,皆有可能。”
天?意着实难测,盛环颂不由?有些担忧:“那堂官你……”
“陆潜辛一从抱朴殿出?来,就?到政事堂把?这件事告诉我,死了两个内侍都不忘说仔细,你说陛下知不知道?”
“该早些把?他摁回甘中的。”盛环颂不喜道,“他铁了心要把?您卷进去,您打算怎么办?”
“等你们?那边有了眉目,我就?进宫一趟吧。”崔连壁阖了阖眼?,“贺今行?下狱快一旬,坊间的流言都出?了十几?个版本,一直这么纵容着也不好?,该有个了结。”
“好?,我和老宋尽快。”盛环颂尽量配合他,说罢一件事,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哦对,贺长期来了,他想见一见他的亲人,我答应让他见贺鸿锦了。”
“到底是他的血亲,能送一程就?让他送程;若能就?此斩断亲缘,对他和西北军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最好?晚些让王义先知道,这老山猫憋着一口气,知道宣京接连出?大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文章。”崔连壁深知,王义先不是殷侯,不会恪守界限、自?我约束,能干出?的疯事儿可不少。
盛环颂还有一重担心,“贺鸿锦这一出?事,会不会牵连到他的几?个兄弟,再牵连到贺长期?”
崔连壁心下想着王义先,有些烦躁,摇着扇子?随意说:“殷侯才捐躯不久,陛下也有意扶持贺长期,怎么都不会波及到他。”
“既然如此,那下官尽快安排。”盛环颂得了准话?,打算尽快回去告诉贺长期。
“等等。”崔连壁叫住他,问:“晏尘水怎么样了?”
盛环颂顿时面露讪笑?,不好?意思答话?。
前日晏尘水上兵部衙门跟他对峙,结果急火攻心昏过去了,今儿中午他派人去看,人还是昏昏沉沉起不了身。
崔连壁按了按眉心,说:“到我库房挑些药材送过去,再想法子?劝一劝。到底是晏永贞唯一的儿子?,别他还没撒手,小的就?先走?了。”
盛环颂愁眉苦脸地答应了,自?个儿去找管家开库房。
相府的收藏不算名贵,但胜在种类齐全,大量的药材堆放在一处,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一小把?生龙骨过了称,全数倒进药臼里,由?傅景书亲自?握着药杵慢慢地捣捶。
她坐在窗下,窗台上摆着窈窕舒展的兰花,若窗框中再有一轮皎洁明月,便当得是一幅月下美人捣药图。
可惜此时没有月亮,更无人有心欣赏。
哪怕是王玡天?,到这里一刻钟,光看着傅景书开方抓药碾药,也有几?分不解:“你一点都不着急?”
傅景书盯着药臼,目光专注,“谁能比我兄长更重要?”
王玡天?心下一哂,“我可听说,贺鸿锦家都被封了,被兵部翻了个底朝天?。”
“由?他们?去吧,事情早些了结也好?。”傅景书轻描淡写道:“接任刑部尚书的人选有现成的,譬如那个姓李的侍郎,比贺鸿锦蠢些,但也更听话?。倒是御史台,得花些功夫。”
王玡天?没理会她的暗示,只问:“那贺今行?呢?”
“陈林会解决。”
“……好?吧。”短暂的安静过后,王玡天?试探道:“我想见一见贺今行?。”
傅景书移眸向他,无声地问为什?么。
王玡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我又查了一遍他的户籍和履历,认为他的身份有些问题,得当面试探他一回才好?确认。”
傅景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半晌,她说:“不论结果如何,记得向我汇报。”
而后唤她来一名侍卫,吩咐对方去给陈林传信。
“此事就?不必劳烦陈统领了吧?”王玡天?沉眉,直白?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
“总得知会他一声,才好?放你进去。”说话?间,傅景书已将生龙骨全部捣碎。
最后一味药材齐全,明岄便推她出?去煎药。
这也是逐客令,王玡天?自?然意会告辞,半点没提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者请对方出?手相助。
看贺鸿锦的下场就?知道,面对傅景书这样的人,绝不能露出?弱点、居于弱势,否则只会被对方趁机吞吃殆尽、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再者,有一个要挟自?己的“活爷”就?已经够厌烦的了,他实在没兴趣再多一个。
从傅宅出?来,登上不起眼?的朴素马车,车里坐着一个黑衣人。王玡天?毫不惊讶,待马车走?出?两条街,才开口:“明晚亥时,只能张厌深一个人去。”
“好?,你可千万别耍心眼?。”陆双楼报出?一个人名,“是就?这么关着他,还是让我去给他松松骨头,全看王大公子?的选择。”
这人正是王玡天?派去雁回的心腹,他当即色变,有一瞬间甚至想拔出?藏在榻板底下的刀,砍了对方。但他很清楚,和一个漆吾卫近身肉搏,无异于找死。
陆双楼察觉到他的杀意,笑?道:“别急啊,这是张厌深干的,不是我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杀人泄愤,也该找他去。”
王玡天?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走?着瞧。”
话?虽如此,能与他爹最快联系上的一条线断掉,却让他难以抑制地感到焦躁,不得不耗费更多的精力来保持冷静。
好?在翌日休沐,不需要上衙。王玡天?在长生观泡了大半日,夜幕四合,老管家来请,主仆二人才去某家酒楼要了雅间吃饭。
酒菜用过半,有人敲门而入,正是张厌深。
老人穿着一件远山紫的窄袖圆领长袍,戴一方儒巾,袍子?巾子?都发旧发白?,就?像一位寻常的勤俭老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