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近十丈的马儿急刹调头,找上他,“你怎么在这儿?”
“星央在傅宅,傅谨观让浣声来给你传话,叫你去接人。”柳从心照面便把事由都说出来。
“傅谨观?”贺今行没有收着情绪,尾音上挑。
他向?山脚下的沙弥打听有哪些人和车来了又走,又回寺里打听。在这种历法上毫不出?挑的日子还?来拜佛上香的,要么是常客要么是诚心求佛,今日却有几个?生人顺着去至诚寺的路上山,没有进庙门就回去了。这几个?人最有嫌疑,他就让冬叔留在至诚寺,自己回城去追。
又想,星央初来乍到,日日和冬叔在一块儿,会惹到谁被如此针对?只?可能是因他自己而被牵连。
到这里,他直觉认定是王玡天。
此刻听到一个?没有想到的名字,贺今行很?难不惊讶,但时间紧迫,只?能过后再细究。
“我知道了,再烦你帮忙去至诚寺给冬叔带个?信。我先走一步,回头再来谢你们。”
随即策马疾驰。
“好,我去找冬叔,再和冬叔一起来找你。”柳从心朝着背影喊。
只?见那人身几要贴上马背宛如一体,跃动的曲线无比流畅,在血红落日下好似一团酝酿着、亟待喷发的火焰。
那一团火引着夜色降临于傅宅。
贺今行系了马,卷日月仍在兴奋中追着他拱,他摸摸大脑袋安抚一刻,便上前敲开大门自报姓名。
等候接待的小?厮很?客气,“请随小?的来。”
贺今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没有说话,顺从地跟着对方?走。
那座凉亭挂上了半卷的竹帘,傅谨观还?坐着那张石凳,不知多?久没有动过。
星央就坐在另一边,埋头趴在石桌上。
贺今行几步跨到他身边,蹲下身想要摸脉的时候,就听到了细微的鼾声混血儿正睡得酣甜。
他收回手,闭了闭眼,才?缓慢站起身,面对傅谨观。
后者正在观察他,看?他浑身衣衫因颠簸起皱,满头汗水痕迹,两缕鬓发黏在脸侧,湿淋淋像淋了一场雨,急切得狼狈。
“我很?抱歉,让你着急了。”傅谨观主动说,双手交握着放在膝头搭的绒毯上。
“为什么?”贺今行侧身斜对着亭里的灯笼,面部?轮廓半隐半现,划出?锋利的界限。
傅谨观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双眼,相视的一瞬间,他想到了“峥嵘”二字。
他说:“我没有理由可以给你,只?能向?你赔罪。但是,这件事为什么发生,你应该知道最根本的原因,以及想要避免应该怎么做。”
贺今行沉默片刻,反问:“策划这件事的不是你?”
“你逃避了我的话题,所以我也选择不回答你的问题。”傅谨观掩唇轻咳两声,“我很?好奇,你真?的有感情吗?由爱生忧惧,有人拿你身边亲友威胁,你忧而不惧,甚至没有因此乱心神。你真?的有把谁放在心里吗?”
“那我该怎么做?”贺今行仍然反问,他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又如何答与人。
“我只?希望没有下一次。”他说,“我今天差点就到顺天府报官。”
傅谨观颔首道:“没闹大,挺好的。”
这时,许是两人话说多?了,惊醒了酣睡的星央。他撑起额头,然后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周围的景色映入眼中,令他感到怪异:“这是哪儿?”
他第一时间扭头去找今行,然后贴过去,“我们怎么在这儿?”
贺今行一手搀住他,一手捏住他的脉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疼,也不痒,手脚有些麻。”星央放空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可我记得我明明在至诚山上……我和今行分开后,从至诚寺出?来就往山下走,中途看?到一只?野兔从石阶上蹿过去,我想着左右无事,就去追它。我追进了一片小?树林,忽然闻到一股迷烟……”
他倏然清醒,全身绷紧,目如鹰视锁定跟前陌生的病秧子男人,“是你干的?”
傅谨观坦然道:“抱歉。”
星央皱起眉头,不知现在什么情况、该不该接受。
贺今行拍拍他的背,说:“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星央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的刹那,瞥见傅谨观腰间有一点绿。他的目光顿时凝住,再仔细看?那块绿松石,越看?越熟悉,遂质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一块绿松石?它明明是今行的。”
当初他们兄弟一起寻到原矿,打磨切割后一人拿了一块。
星央伸出?手,语气强硬:“把它还?给今行,我今天就不揍你。”
傅谨观顿了一下,低头看?那枚被玉环住的宝石,轻声道:“我在书上看?到过,秦甘地区的人很?喜爱这种绿松石。它清丽而雅致,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他解下玉环摩挲一遍,然后递出?去,“作为赔罪,你要,我就给你。”
星央说拿就拿,想把中间的石头取下来,但不知怎么嵌进去的,轻易不能取出?,只?好整个?握在手心。
贺今行看?着,什么都没说。等他尝试了一阵,想走的时候,就带他一起离开。
竹帘被挑起又落下,垂吊的织穗晃荡不已?。傅谨观盯着它们直到停息,才?按着胸口?埋头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伺候的小?厮都鹌鹑似的缩着,不敢上前打扰,更?不敢出?声相劝。待他咳完自己倒茶喝,看?起来没有出?事,才?询问要不要回屋。
“是该回去了。”傅谨观答。
小?厮们便撑起大伞,左右搀扶他行走,余下的则收拾器具,浩浩荡荡回到那座寂静的院子里。
夜雨来得悄无声息。
不知多?久,傅景书终于回来,一眼便看?到坐在正厅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