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意听见,直接出去了,显然跟他无关。
贺今行便把文书卷宗都交给?余闻道,让对方先回通政司。
后者一直在做记录,一句话也没说,接到吩咐只管点头,甚至明显地?松了口气,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
贺今行拍拍他的臂膀,低声夸奖了两句,送他出直房,亲自把门关上。
再回身,只见陆潜辛取下乌纱,满头斑白,端坐于一墙文卷下。除却一身绯红官袍,这个中年男人如同苦行僧一般,静穆而清心寡欲。
但他绝不是无欲无求的人。
贺今行很清楚这一点,走到案前?,等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两人对峙似的对视片刻,陆潜辛率先低声开口:“今日三军联名觐见请求改制,你?肯定知?道。那鸣谷一线的争端,你?是否也知?道?”
贺今行没回话,表示默认。
韩履宽在给?他的信里说过?,西北军与振宣军对佛难岭到鸣谷一线到底如何?分割,确实还有一些争议。
但他认为,那是边军内部的事?。不管是王义先还是方子建,应该都不会让它出现在朝堂上,影响到大?家共同的利益。
陆潜辛微微笑,目露精光,“你?帮我做一件事?,我让子建退一步。”
贺今行皱了皱眉,沉吟道:“陆大?人,北疆苦寒,尤其?是苍州业余山沿线,您张口‘退’,实际让的是那些将?士。我不在那边,不知?晓细节,不敢妄言。王帅和方帅他们也应自有主张,该怎么划就怎么划吧。”
陆潜辛只道“可惜”,“我以为你?和王义先一条心,现在看,倒是不像。”
贺今行说:“王先生也会拒绝的。”
“你们这些人啊。”陆潜辛叹一声,也撑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罢。”
他取出一张字条,放桌上推到对面。
贺今行低头扫了一遍,对纸上的内容并不感到多么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慨叹。
陆潜辛笑意不改:“你?要开捐,和大?家没什么冲突,谁都愿意卖你?面子。但你?要改税,除了老夫,其?他哪个会对你?没意见?既然早晚要对上,何?不早些做准备?我也不多求什么,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呢?”
贺今行说:“下官可以答应您,但未必真能?及时帮上您。”
陆潜辛却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我确实不剩多少时间,所以就预祝你?一帆风顺,早日功成。”
贺今行拱手致意,叠起那张字条,放进袖袋中。
从户部出来,就快到下衙时间,他干脆不回通政司,改道去工部衙门等柳从心。
落日西沉,暮鼓一声声擂响。
马蹄声和车轮声都被掩盖,直到双方在同一个巷口相遇。
随车的侍从到车窗前?禀报:“侯爷,是秦将?军。”
嬴淳懿撩起车帘,马背上的秦广仪也向他望来,目光相触,后者抱拳行礼。
“殿下一直记挂着侯爷,收了好些皮毛与您喜欢的弓刀。她?无暇回京,便嘱咐我将?这些带回来,亲自送到您府上。”
兵丁们将?三个大?箱子抬到公主府大?门前?,秦广仪把单子交给?府上长史。
长史拿着单子看向忠义侯,无声询问,是就在这里当面交清,还是先抬进府里。
公主府人人皆知?,侯爷亲近他的姨母,却并不拿正眼看待那位姨丈。
嬴淳懿道:“秦将?军申正出宫,现在就把东西送来了,想是马不停蹄,不妨入府歇一歇。”
说罢吩咐长史,备席接风。
“末将?恭敬不如从命。”秦广仪应道,视线转向公主府大?门上的匾额。
他此前?从未跨进过?那道门槛,甚至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踏足。但现在看来,只要时日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嬴淳懿展臂作请,“本侯也打算托将?军给?姨母捎些东西过?去,只是以为今晚将?军会与方帅和韩将?军促谈,否则就提早派人相请了。”
秦广仪落后半步,笑道:“方帅确实也邀请了末将?,但他二人相商,末将?说不上什么话。不如先来您这儿,把殿下交代的事?办妥当。”
嬴淳懿奇道:“哦?振宣军的防区到底怎么划,还没议定么?”
秦广仪摇头,他二人如寻常叔侄一般说着话走进公主府。
边军大?动?,对国家、朝廷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而对百姓们来说,只是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天芳楼这种?地?方,连作为谈资都有些无趣。
贺今行站在天井,听了几首歌伎乐师们吹弹的淫词艳曲,有些无奈。
柳从心和他一块儿来,也有些不耐烦:“这苏宝乐,给?他点儿好脸,他就摆起谱来了。”
贺今行说:“大?概是猜到我有求于他吧。”
“那又如何??”柳从心盯着来来去去的客人,眼眸一片冰凉,“商贾而已。”
话一落,苏宝乐姗姗来迟,开口便赔罪:“真是不好意思啊,两位大?人,我坐的马车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别?的车,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这种?拙劣的借口也好意思说,柳从心冷笑一声,“大?街上走着都被撞,可不是好兆头。”
苏宝乐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
“人都没事?儿吧?”贺今行岔开话,听说没事?之后,便一齐往楼上的包间走。他边走边打量楼中富丽堂皇的装饰,笑道:“听说苏大?老板把这一座楼都盘下来了?”
苏宝乐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摆摆手,“没有的事?儿,就是碰上运气加了几笔股子而已……大?人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