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王玡天等了小半个?时辰,却并?不恼,带着一名侍女?从容地随引路人来到一座凉亭。
端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眉目清浅,远观柔弱无害,甫一见?面却直接问:“你是跟着阮成庸来的??”
话音冷淡,毫无令人久等的?愧疚或是不安。
“是啊。”对方?未请坐,王玡天自行提袍坐下,施施然道:“阮大人有警觉,但不够。”
傅景书确认过?,便把此事放到一边,又问:“所以?你来干什么?”
四目相对,各自毫不遮掩地审视。至于?帖子?上写的?东西,都心照不宣地略过?。
王玡天直言:“来谈利益。”
傅景书挑眉:“你与?我谈?”
“不然?这个?傅宅显然由二小姐做主。能从秦毓章手里继承势力,驱使阮成庸,甚至更利害的?人,也绝非寻常。”王玡天正色道,“而阮成庸仅一人,与?我雁回王氏相比,谁能对你有更大的?助力,想必不需要我直言。”
“王氏?”傅景书略略提高了语调,似在掂量这两个?字的?斤两。
王玡天眉目含笑:“傅二小姐若是要谈情谊,我王氏与?你联姻做假??夫妻也未尝不可,高娶或是入赘,随你心意。”
傅景书正视他:“倒也不必,我的?婚书不曾销毁。”
“二小姐如此重情。我失言了,见?谅。”王玡天也毫无歉意地说,“那么,我们就算谈成了?”
傅景书微微颔首。
王玡天起身?,临走前说:“舞弊一案,可以?由礼部?出人担责。但是,想针对我叔父的?人,也要付出代价。”
傅景书凝眉,道:“我可以?不插手。”
言下之意,便是要坐山观虎斗。
王玡天笑得更加灿烂:“好,我自己来解决。”
出得傅宅,登上车驾,随同的?侍女?将刚刚得到的?药方?子?收进匣里。另一个?小侍女?伺候他净面洗手,突然问:“公子?在生气?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吗?”
“是啊,不过?不关你们的?事。吓到了?”王玡天用铜钩撩起车帘,瞧见?一家首饰铺子?,便吩咐停车。
侍女?们下车买了好些?钗环,外面热,上车才挑拣瓜分。
王玡天旁观半晌,忽然说:“我记得你和居匣曾经?打赌,赌注是一支梨花钗。”
沉稳的?侍女?惊讶地抬头:“公子?竟然知道?”
王玡天点头:“当然。只是你们公平相争,我不好出面,免得被你们说我偏袒了谁。”
小侍女?一听,捧起首饰盒主动问:“那要给居匣姐姐也留几支吗?”
“行啊,你们寻个?空给她送过?去。”王玡天随手拈起一支银钗,垂眸细看片刻,放到手边的?小几上。而后,亲自戴上黑巾,系上白布。
到裴府所在的?街口,长随已经?等候在此,备置好了花圈、纸钱等物。
前来吊唁的?人实在太多,王玡天也不得不顶着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在灵堂外稍作等候。
但裴氏就是裴氏,哪怕不日就要扶棺离开这里,依然做足了规矩。主家与?下人尽皆戴孝,迎客答祭送客都有条不紊,前来祭拜的?众人也都自觉噤声?。以?致于?入目都是人,却丝毫不闻吵闹。
王玡天踏入灵堂,只瞧见?了裴明悯。一番吊唁过?后,低声?问对方?:“不知相爷可还好?”
“多谢王大人记挂。”裴明悯状似,嗓子?却无比沙哑滞涩,书童为他端来茶水润过?喉咙,才能继续开口:“父亲伤恸过?度,正在静休,王大人若要见?他,还请换个?时间。”
与?此同时,后院房门紧闭的?书房中,忠义侯也劝道:“学生知道老师悲恸至极,但这种时刻,更要保重身?体,节哀为上。”
裴孟檀倚坐凉簟,面色发白,半阖眼强撑着说:“事已至此,老臣不得不暂别朝堂,离京回稷州。在这期间,有很多事情势必不如从前方?便,能帮上侯爷的?地方?也少上许多,侯爷莫怪。”
忠义侯说:“生死无常,老师何须自责?您放宽心,只要有合适的?时机,我会立刻向陛下提请,召您还朝。”
裴孟檀却摇了摇头,“陛下放逐我,未必没有顺带敲打您的?意思。已定下的?文会照办,但其他方?面,侯爷或可收敛锋芒,不动为好。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多做多错。”
他喘了口气,上半身?撑起来些?,将声?音再压低,继续说:“必要的?时候,侯爷在外人面前,也可以?斥责、疏远老臣。”
忠义侯:“老师这是什么话,晅若当真这么做,岂不是背师弃义?这些?话请您不要再提。”
裴孟檀抓住他的?胳膊,“侯爷,您的?名声?最重要。”
“老师,只有名声?,哪怕名声?再好,也没有用。”忠义侯说完,看对方?皱眉似要反对,便补充:“不过?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会乱来。”
裴孟檀深深叹息,不论学生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是管不了了。他阖上眼,将头靠回椅背。一夜之间,鬓间已有星白。
老师要休憩,忠义侯便退出书房。
谢灵意等在庭中,与?他一道从角门离开。登上马车,才问起他们方?才所谈,说:“果然。相爷脾性温和,不会给出激进的?建议。”
忠义侯道:“一味地隐忍,只会让人轻视,觉得本侯软弱可欺。”
马车从后巷拐到前街,他掀起车帘一角,目光从挨挨挤挤的?马车上扫过?。
谢灵意沉默片刻,说:“事发太突然,也不能全?赖相爷。丁忧还是辞官,没什么区别。莫说服丧期过?,起复与?否仍然在于?陛下,要是真的?想留,现在夺情也无妨。”
然而问题在于?,不想留他、要赶他走的?正是陛下。
忠义侯道:“是不是很无情?”
这话他能问,谢灵意却不好答,只说:“相爷这一退,我们能依靠的?助力被大大削弱,以?后该怎么办?”
“没有谁是完全?可靠的?,包括自己,有时候也会害了自己。”忠义侯思索半晌,忽然发问:“方?子?建他们什么时候到京?”
谢灵意回答:“他们携带了不少战俘和战利品,速度飘忽不定,快则五日,慢则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