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可以帮忙。”顾元铮十指交叉,握在胸前,凑近他说:“不过,我尽心尽力帮你做事,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也要尽心尽力,最好别出什?么岔子。”
贺今行后退一步,温声道:“将?军放心,君子一诺,千金不换。”
顾元铮却再次凑上来,奇道:“我看着你这一会儿?,忽然觉得?你有点眼熟,但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
“嗯?或许是因为横之的缘故吧。”贺今行摸了摸耳垂,毫无?负担地说。
第297章 四十
入夜之?后, 雨势转小?。
裴明悯下衙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正院前厅。
裴夫人劝道:“你父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先去沐浴更衣罢, 何必干等?纵然有什么大事要说?, 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裴明悯不走, 反倒劝母亲早些休息。
裴夫人叹息一声?, 但也没打算多?管,当真回卧房歇着了。
亥时初,裴孟檀才在几个僚属的簇拥下回府, 半路便叫管家把热饭热水送到书房去,显然还有公事要谈。
管家忙道:“老爷, 少爷还在前厅等您呢。”
他脚步一顿, 示意下人带僚属们先过去,接过一把伞独自转进院子里。
“父亲。”裴明悯到门前相迎。
裴孟檀差一步到屋檐下,不走了,直接问:“我正忙着,你有什么事?”
父子二人都穿着官袍,一身绯一身青, 都多?少被雨水沾湿,在隔了层雨帘的昏黄灯光中, 显得更加深沉。
他们没有天?伦可?叙, 裴明悯撩起袍摆,径直跪下,“儿子想问父亲, 今科会试与殿试出现舞弊的事, 您真的不知情吗?”
裴孟檀脸色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裴明悯说?:“我最近发现,家里好几间文玩玉器铺子, 在三月、四月各自多?出了几大笔入账,正是科举前后。这些钱没有入公账,母亲应该也不知道。”
“什么?”裴孟檀比听说?士子们举舞弊还要惊讶,上前一步,“你早就在查?”
伞面倾斜,水珠飞溅到裴明悯脸上身上,他没有躲,也没有出声?。
裴孟檀缓缓俯下身,盯着他,儒雅的面孔出现裂痕,“你知道有人要陷害你爹,却不告诉你爹?”
裴明悯喉头微动,片刻,低眉错开了对?视。
“好,真是我的好儿子。”裴孟檀语带叹息,直起身,寒声?道:“我问你,你从哪里得知的?”
“……我不能告诉您来源,我只想确认,您完全不知情。”裴明悯再次抬头望向他的父亲。
他本想靠自己查清那几笔账的来龙去脉,但才弄清眉目,就突然爆出了舞弊。他的计划被完全打乱,怕父亲真的沾了手又怕父亲是被牵连、被陷害,一团乱麻扰得他半日心绪不宁,干脆横下心,直接来找他爹对?质。
裴孟檀却不知儿子的想法?,只觉心中刺痛,挥起手臂低声?斥道:“难道在你眼里,你爹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油纸伞被甩落地,绯袍大袖扬起,他听到清脆的巴掌声?,才回魂似的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哪怕没能长?在他跟前、由?他亲自教养,他一直感到失落。但不可?否认,儿子好好地长?大了,考中状元光宗耀祖,出使南北载誉而归,他也由?衷地为他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感到骄傲。
可?今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突来的疼痛让裴明悯也下意识抬起手,想要盖住那侧脸颊。回过神后,指尖滞在半空。下一刻,他强迫自己放下手,摆回头颅正视自己的父亲。
“父亲说?没有,我就相信父亲不会这么做。”
“但是,”他咽下口中的腥气,“您的一些政见我依然不能苟同。”
“奏请大开捐纳,纵容冗官,以未来的赋税换现在的进项,是竭泽而渔。欲送沙思谷回南越,摘走奴隶们能够翻身的胜利果实?,让他们长?期深陷战乱之?中,实?在伤天?和、损人文。”
裴孟檀退后半步,雨水自他的官帽滑到额头,再向下流淌。
他没有去擦,只是看着自己儿子,再三地确认:“这就是你一直想说?的?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失败?”
裴明悯抱圆双臂,如同向长?官进言一般,叩首道:“这两条进言都尚未落实?,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儿子恳请父亲三思。”
裴孟檀失望透顶,反复地摇头,最后说?:“你既打定主?意,不把我当作你爹,也罢,也罢。”
他转过身,冒着雨大步离去。
裴明悯望着父亲的背影,静静跪在原地,没有再申辩或是挽留。半晌,才低下头。
一点两点,不知雨还是泪,落到湿润的青砖上,悄然无声?。
不消多?时,裴夫人披着发急匆匆赶出来,“涧儿!”
裴明悯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母亲散着头发,只披了件披风。他不需劝,便撑住门棂爬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裴夫人心疼地搂住他,要把披风解下来给他。
“没事的,母亲。”裴明悯止住她的动作,声?音有些哑:“儿子只是和父亲有一些分歧。夜深了,我们都早些休息吧。”
他明日还要上衙,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他不会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甚至一日两日。
贴身小厮在院门口等了许久,见少爷回来,赶忙安排热水。
裴明悯如常沐浴之?后,找出同僚想借的古籍,站在窗前,忽然一动不动。
小?厮瞧见,紧张地过来问他怎么了,他说?:“不知道稷州有没有下雨,爷爷喜欢听雨,尤其是夜雨。”
爷爷送给他的古琴封存高阁许久,他取下来,焚香祛念,抚上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