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1 / 1)

忠义侯边走边脱了外?袍,让贴身的小厮抱着衣裳下去,就只有长史跟在身边。他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谢灵意将带来?的册子交给对方,“属下查阅了往年的捐纳录簿,按惯行?的法子,广泉一路捐下来?也不到二?十万两?,远远不够补国库的缺口。诸位大人要用这法子,浅尝辄止肯定不行?的。”

“阮成庸出的主意,真?施行?起来?,十万两?、二?十万两?,都要过他的手。”忠义侯翻了翻册子,吩咐长史:“盯着他,一举一动都要报给我。”

长史领命,即刻下去安排。

谢灵意道?:“侯爷也觉得这件事不妥么?”

见对方停下脚步递来?目光,他犹豫片刻,说:“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忠义侯开口:“说吧,左右没别人,不必顾忌。”

谢灵意便低声?说:“今时不同往日,以现在的情形,吏部、礼部、加上工部都唯裴相爷是瞻,引起陛下的猜忌在所难免。所以属下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退一步或许更好。”

忠义侯道?:“你我觉得退一步更好,但他们可不这么认为。”

这个“他们”能指的人多了,可最终做主的就只有一个,谢灵意试探着说:“侯爷要不再?劝一劝相爷?”

“劝老师一个人可不够。”忠义侯语气平淡,“王氏在松江拥有田地屋宅无?数,不堪细究,王正玄怕引火烧身,断不同意捉人开刀。而阮成庸出身寒微,刚刚跳出翰林院,急需掌实权揽名利。对他们来?说,开捐都是最好的选择。”

利弊的权衡十分直白?,上头的大人们都如?此,底下的附庸们选择哪边更不必说。

谢灵意听了,知此事势在必行?,“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见地不能趋同,那?就看看,开捐是不是真?的比抄家砍头更好收场。”忠义侯丝毫不急。他迈步向寝殿,走到半途,回头说:“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是。”谢灵意独居的宅子距离内城有些远,偶尔也会留宿公主府,此时自然不会拒绝。

天热,晚膳摆在后花园的水榭里,因侯爷要沐浴更衣,他就先随侍女过去。

大约两?刻之后,忠义侯换了燕服过来?,视线往池边一扫,“莲子呢?不是叫他也来?么。”

小厮立刻提着灯笼再?去请。

夜色昏暗,顾莲子不准下人点灯,仰面躺在临窗的榻上,脸上盖着半张没涂完的画。

一个月的禁足好似一辈子那?么长,怎么都过不完。秦幼合走了,再?没有人跑进公主府来?找他玩儿。他也不想动弹。

小厮在台阶下相劝:“莲子少?爷,侯爷难得在家中用膳,谢大人也来?了,您就……”

话未说完,一只玉瓶从?窗下飞出来?,擦着他的脸砸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小厮只得闭嘴,顶着脸上的伤痕去回话。

嬴淳懿听完,让小厮去账房领药费,另外?吩咐侍女传菜。

谢灵意旁观全程,心中有所触动,说:“属下听闻顾元铮将军要进京,不如?请她带些蒙阴特有的玩意儿来?,或许能让莲子欢喜一些。”

“这些事情,君夫人不会忘记,不需要旁人提醒。”嬴淳懿拈杯置酒,一饮而尽。

热酒下肚,王正玄发出一声?喟叹,“还好阮成庸想出了个捐纳的法子,等明?天我和?裴相爷还有他一块儿去奏请陛下,把事情定下来?,就暂可高枕无?忧了。不然真?要动起田赋,咱们家肯定也要沾一身腥。”

特地被请过来?的王玡天同坐在席,早已知晓前因后果,只笑不语。

王正玄也早就习惯了侄儿的态度,继续夸赞:“这阮老弟瞧着是苦读书的出身,脑子倒是如?行?街的贾客一般灵活得很。”

王玡天依然在笑:“是啊,开哪些职衔,标多少?价码,也都由这位阮大人说了算。”

这笑得就让王正玄有些不高兴了,还觉得莫名其?妙,怪道?:“人家做了吏部侍郎,就是管这些事儿的。捐官纳监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都有旧的章程在,能捞多少?油水?政策定下来?,他少?不得还要被骂贪腐、被参上几本呢。”

就像裴相爷说的,开捐到底不太体面。阮成庸那?样没根基的人做得,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光是提出来?,恐怕就要被言官大骂不要脸。再?者,进项的大头得供国库,能揣进兜里的有多少??不如?不沾这一屁股的腥臊。

王玡天叹了一声?:“叔父啊,该讲名声?的时候您惦记着家财,该谈钱的时候您又想起来?名声?来?了。”

王正玄:“你什么意思?我维护咱们家的利益,不去背黑锅,还做错了?”

王玡天不接话。

房间里没有侍女小厮,他亲自提壶倒酒,只满了自己的酒杯。

王正玄意识到他是真?的不满,酒劲儿顿时消下去许多。

他这大侄子在家里比他大哥还要厉害,打小就说一不二?。虽然自他从?松江调进京城之后,就没有再?被压制过,但一看到对方冷漠的神情,熟悉的记忆袭来?,便不自觉地忐忑:“我真?做错了?可裴相爷也没反对啊。”

王玡天眸光一厉,道?:“裴相爷是裴相爷,他领着政事堂的首衔,国库亏空的事其?他人都可以敷衍,他躲得了吗?他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叔父你就是赶着给人做垫背,不上不下。”

“推行?捐纳,开官身的实权不在你手里,你能得什么好处?难道?没有你,他们就不能奏请陛下、不能建言献策了?”

王正玄愣了一会儿,“你这话说的,那?裴相爷毕竟是提携我的人,他叫我去商议机密之事,是把我当心腹看,我岂有不去之理?而且我要是不去,万一他们决定动田赋,拿咱家开刀怎么办?”

他做了裴相爷多年副手,利益向来?一致,自问也有几分情谊,哪有侄儿说得这么无?情?

王玡天搁了酒杯,“我爹这两?年身体怎么样?”

王正玄:“你爹他,他挺好的啊。不是,怎么说起大哥来?了……”

“那?叔父你在怕什么?”王玡天真?诚地反问:“难道?我王氏是他裴氏的附庸,任他呼来?喝去,由他为所欲为吗?”

王正玄语塞,半晌擦着汗道?:“那?怎么办,我明?天装个病,不跟着进宫?”

话出口,自己就觉得不妥,觑着王玡天说:“可我已经答应了,突然反悔,岂不是明?摆着我怀疑相爷,对他不满?还是得去才行?……”

王玡天??缓和?了语气:“叔父去就去罢,尽量少?开口。”

“您已经是一部堂官,将精力?放在自己衙门的事务上,理所应当。西北打完仗,不出一个月,将士们就要奉命回京受赏;南方军的顾元铮也将进京,到时候陛下肯定要祭天告祖,您啊,就提前、好好地准备这事儿。”

“行?吧。”王正玄被说了一通,回过神来?有些不是滋味儿,就找别的话说:“我当初想让你也进礼部,就是知道?自己冲动的毛病,想着咱们叔侄一块儿,你能不时提醒我一下。可惜不知被谁坏了事,让你去了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