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打了一天一夜,西凉军始终穿不过?封锁线, 损兵折将良多, 于初十天明时?狼狈退回苍州城。
捷报至玉水和净州东, 净州城周边的营垒也宣告全部拔除, 并在阵地战中歼敌数千。
殷侯下令各军推进至少五十里,彻底对净州形成围三阙一之?势。
州城不同于底下小县城,尤其?西北地广人稀, 一州的大部分人口与贸易往来都集中在此,城池防御也是天壤之?别。
坚城难下, 先围困, 再诱离,分化?,劝降,不得已而攻之?。
王义先直接率部驻扎到了净州城南两里,指挥振宣军另挖河道?,让流经?净州的天河改道?, 再将其?他小河渠全部堵死?,截断了城中水源。
护城河亦因此断流, 裸露出丈深的河沟, 待残冰化?尽,振宣军即刻着手填南城门前裸露的河沟。
西凉人在城墙上放箭阻止,或者派小股骑兵出城来扰, 工兵便在盾兵掩护下立刻撤退。待西凉人退回去, 箭雨停止,又继续奋战。
两个大夜过?去, 南城门前的壕沟被填平,东西城门前也搭起壕桥。
净州城里的西凉军没有事先准备,仓储贫瘠,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已所剩无几,又被大举围城,断了水源与粮草补充。
而苍州南下的援军,则被阻截在百里之?外?,难解燃眉之?急。
宣人动得太快太突然。年前尚视其?为重伤垂死?之?老?兽,并未放在眼中,翻年突遭反扑,才惊觉这头伤兽的獠牙并未完全凋落,仍有搏命之?力。
那?仿佛凭空多出的好几万大军,若非军旗不同,几乎要怀疑此前被他们杀死?的西北军死?而复生。
正月十五,净州的西凉军与苍、菅两州的友军彻底失联。
宣人并没有对州城发起任何进攻,只是一步一步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他们发起的小规模战斗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效,随着时?间流逝,希望一点一点破碎。
绝望的情绪悄然笼罩这座城池。
城里剩下的一万多人开始出现?分歧。
一部分西凉兵坚持死?守不撤。这是他们从宣人手里打下的大城,是最荣耀的战利品,怎能轻易献回敌手?
更何况继任的主帅下达的军令,也是坚守阵地,丢城失地就是违反军令的死?罪。
在剩下的人眼里,这座异国他乡的石砌城池就像一座大型坟墓。没有草场,没有耕地,更没有生生不息的作物、牛羊和马匹,坚守的意义何在?
他们想回家了。
此时?此刻,太子?已死?,亲王身在国都,将官的威信很快减弱。面临断水断粮、没有援军的处境,军心异动,逐渐连砍头也弹压不住。
主将无奈之?下,决定兵分两支,一支死?守净州城殿后,一支从城北突围。宣人为了拦截苍州援军,部署在北部的兵力极少,是围城最薄弱的一块。他们若突围成功,还能与苍州的友军前后夹击,将北部宣军歼灭,扭转战局。
与此同时?,菅州的西凉军开始收缩集结,沿着业余山退回苍州。
这则动向自然被全天不间断盯守他们的西北军斥候发现?,只半日?,情报便送到了玉水城中。
“当?真?”一位将领奇道?,“老?鲁不是就守在边儿上么,确定他们真撤了,岂不是可以直接进驻,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了菅州?”
菅州的作用是能从侧面压迫累关。正面的净州出了问题,它的战略作用与地位也就随之?降低,西凉人将它战略性放弃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殷侯盯着沙盘半晌,摇头:“我们也不要管菅州,让老?鲁带着他的队伍,从这儿过?,插到这里来。”
他大手所指的地方,乃是净州城东北、苍州东南的一处要道?,然后平移,“还有这儿,胡杨庄,老?韩去年在这里打过?,这回也让他过?去,立刻。”
令兵当?即去传令,还留在这里的将领问:“大帅的意思是?”
“除去包围净州的几支部队,剩下所有兵力全部集结到苍州南。如果苍、菅二州的西凉人会师之?后大举南压,不管来多少人,我们都要兜得住。这也是为了防止净州的西凉军从这里突围。”殷侯屈指一点桌沿。
“铸邪蒙诸和他的大军还在婆罗山下,至少十天内,不会对远端战场的有任何增援。所以苍州的西凉军有三个选择,第一,全军出动南下救援净州,那?我们就在净州北打一场大会战。”
“第二,放弃净州,按兵不动龟缩苍州,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援军。那我们就好过些,先取净州,再围苍州。”
“最上策,就是连苍州也直接放弃,快速撤出我国境,保存兵力。待国内朝政稳定,主帅归来,再做图谋。”
殷侯向来坚持生力最重要的看法?,“失地,只要善后得当?,能在一两年内就卷土重来。失人,则至少要经过一代至两代人的时?间,才能东山再起。”
部将们闻言皆点头,又道?:“可我秦甘大地,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些西凉人最是贪得无厌,恐怕也不舍得就这么丢掉到手的城池土地。”
若西凉人轻易带大军撤退,那?他们这一整年的征战,就是白?忙活一场,成了个笑话。
殷侯肃容道?:“西凉人觊觎我国土,兴兵犯我疆域,戕害我国人,损毁我财物,必须付出代?价。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损兵又损国力,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传令各军!”他取出帅印,“厉兵秣马,枕戈待敌,收复净州,就在当?下。”
“是!”众将高声齐应,抱拳落下,连动铁甲作响。
塘骑将一道?一道?细化?的命令传向西北大地上的每一支队伍,各军互不干扰又互相协同,和谐而有序地运转起来,组成天下最精密最锋利的兵器。
苍州的西凉军还在观望,净州城里的西凉军已分作两支,一支近万人,于正月十五凌晨出城向北突围,剩下所有人则决心守城到底,与宣人鱼死?网破。
突围的那?支军队很快冲破振宣军北部防线,往苍州进发。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领军的几名将官只觉似在梦中,又加派了数十名前哨。然而不消半个时?辰,便陆续疾转回来,手持火把随疾风摇摆,几要熄灭。
“前方有埋伏!”
其?时?正晨昏交界,天地处于混沌之?中,远远望去,只得见黑压压一堵墙,挡死?了去路。
大军即时?刹住。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来路的动静,忽然齐刷刷地举起火把。无数火光连成一条线,两端不知有多长,直没入了左右天幕。
光亮的刹那?,打前锋的西凉兵几乎都被吓得闭了闭眼睛,不敢置信这堵“墙”竟是无数泛着寒光的马匹。
这些马实在太高大了,比寻常的战马还要高出几寸,体格大出两圈。最让人惊恐的是,它们垂着面帘,裹着鸡颈,胸前身周皆披着如鱼鳞一般的铠甲,只露出耳目口鼻与四肢、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