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1 / 1)

冬日昼短,等他晃悠到千灯巷,天就快黑了。

晏家大门紧闭,小院里一丝光亮也无,显然那父子俩都?还未归家。

今日兑了初四的?休沐,顾莲子也不知晏尘水去哪儿了何时回,在巷口茶铺小坐到宵禁将近,仍未见他的?踪影。

反正他来过了,没找到人是那人的?问题。

他百无聊赖地想,要查就查呗,反正傅老鬼不是他们杀的?,查到谁都?能看个乐最好?能证据确凿,闹到御前才好?。

思及此,他干脆付了茶钱,打道?回府。

被他寄予“厚望”的?晏尘水,则根本?没有回家,而是背着?书箧出了永定?门。他白日从几?个目击者口中对比确认傅禹成的?尸身有异状,下午就决定?去验证真假。

这么急,一是趁热打铁;二是刑部这几?个月一直加班加点?,能私下活动的?时间太少,今日不去,下一次就得等到除夕才有公休大过年的?去掘坟,让他爹知道?了肯定?有意见。

年景不好?,各地偷盗劫掠之事频发,牵扯到人命官司的?案子也就多起来。刑部又?裁了几?个郎中、主事,秋审就多弄了半个月,连带着?朝审一起往后推。

傅尚书暴病死?于家中的?消息传到刑部时,晏尘水刚了结一宗蓄意谋杀的?案子。

案犯杀人手法巧妙,又?把有意焚尸假作成无意焚死?,仵作验不出。

晏尘水干脆找了间废弃的?屋子蹲进?去,让同僚在外面放一把火,呛了一嘴灰才喊人把自己拉出去,和死?者一比对,就发现死?者口中的?烟灰是被人为灌进?去的?。

他顶着?满头满身的?污迹咳个不停,忽然间听说工部的?傅大人暴毙了,不由大惊失色。

在刑部人口中,暴病就是暴毙,说得好?听些罢了。可是傅尚书那样脑满肠肥耽于享受的?人,荣华富贵未尽,怎么会舍得去死?呢?

晏尘水当即抓紧时间跑到傅府,想要看看尸体,结果毫无疑问地被当作闹事的?打了出来。之后就算表明身份,再三请求也无果,傅家人把他当贼似的?严防死?守,隔天还上告御史参了他一本?。

回到刑部,众同僚也觉这厮死?得蹊跷。可傅家没人递状纸,就立不了案,查案自然也无从谈起。

律法上的?手续走不了,那他就只能在自己有空的?时候,暗中查一查。

傅氏祖上是地道?京里人,旁支东西?南北四处流,嫡支一直没有挪动过,宗祠陵园就在京畿。

这类世族陵园占地广,围墙长。晏尘水远远观察好?一会儿,没瞧见巡守的?家丁护院,便重新甩燃火折子,小心地摸过去,翻墙进?园。

下葬已超三个月,守灵哭坟的?孝子们早就回去了。傅宅依然挂着?白纸幡,家里人出入都?系白绦,可内里是哭天抢地还是花天酒地,关着?门谁知道??

他找到傅禹成的?墓。想是人生前走得突然,来不及准备后事,坟墓也就修得潦草。不过这反倒方便他摸索个好?位置,掏出工具,跟倒斗似的?向封土底下挖洞。

早已入夜,四下漆黑,雪无声地落。

他倒是不怕周围的?傅氏先祖活过来,毕竟这些死?者真要有灵,哪儿轮得到他,早就该被傅大人这样的?不肖子孙给气?得跳起来了。

但打盗洞当真是个费力气?的?活儿,晏尘水挖得满头是汗,直想找个帮手。可惜相熟的?同僚都?不愿意深入这件事,而他的?朋友们,又?都?身在远方。

他喘了口气?,伸手去摸挂在书箧上的?水囊,伸到一半,水囊就被递到了他手中。

只刹那,他手背上的?汗毛竖起一片,脑子里已经在想被发现了该怎么办,跑不脱的?话怎么才能少挨打。

应付大活人可比应付尸体或者鬼魂麻烦太多了。

好?在给他帮忙递水的?人只吓唬他这一下,便及时开口:“你就不怕开到空棺?”

这声音有点?耳熟,晏尘水按住咚咚狂跳地心脏,举火折一看,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陆双楼。

陆大人流放又?开复,他原配生的?儿子也没有离开京城啊。

陆双楼站在两步开外,打着?一把伞,不叫片雪沾身。面容在乌漆嘛黑的?夜色掩映下并不十分?清晰,只有倒映着?两团火苗的?双眼,沉沉地盯着?地上快挖穿的?凹凼,不容忽视。

而这偏郊墓园寒气?森森,相比叙旧,显然更像什么谋杀埋尸的?案发现场。晏尘水打住关于对方身份目的?的?种种猜测,想起自己刚刚被问的?话。他当然是怕的?,怕开到空棺堪比看到傅老鬼诈尸,但是,“若这里葬的?是空棺,岂不是更能证明他死?得不寻常。”

寻常病死?或者意外死?亡哪需要毁尸灭迹啊。

“而且,在钉馆时做法事的?人说了,当时棺材里肯定?躺着?具尸体。”晏尘水说到这里,竟被启发了别的?想法,万一躺在这棺材里的?尸体不是傅禹成而是别的?人呢?

他思维发散下去,越发觉得这棺必须要开来看看,遂准备继续挖洞。

铁锹却?被一只靴子踩住。陆双楼的?声音有些冷:“不是空棺又?如何。尸身已经腐朽,靠你自己能看出个什么,刑部又?没有当堂立案,你去哪里寻老道?的?仵作替你验勘?”

晏尘水抱着?锹用力使了把劲儿,没挪动,琢磨道?:“你想阻止我?”

陆双楼笑了一下,“对,你要再挖下去,我就杀了你。”

晏尘水惊吓了一瞬,皱眉道?:“这不好?笑。”

“所以不是开玩笑?”

“你觉得呢。”

晏尘水低头看着?还没挖穿的?封土,自是一片漆黑,底下什么也看不清。

他再次叹气?,妥协道?:“那好?吧,保命要紧。”

然后吭哧吭哧地把土填回去,踩实了,用他在办案过程中学到的?办法,把地面复原,让人看不出被挖掘过。

等人翻墙离开陵园,黎肆才从道?旁栽种的?塔松后面走出来,感慨:“当官儿的?果真是越年轻胆子越大,那句话怎么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撞南墙不掉泪。”

转头又?问:“那几?个护院怎么办?”

傅府新上任的?当家老爷,不知是害怕什么,总之派了人一直埋伏在陵园里,就守着?墓等人来挖。

他俩来得早,挨个打昏了,就堆在隔壁石像生后头,又?是深夜又?是下雪的?,凑近了才能发现。

陆双楼答:“再冻半个时辰就该醒了,死?不了,不管。”

漆吾卫不能随意杀人,杀错了还有麻烦,所以他们都?没有养出草菅人命的?习惯。但要论救人行好?事,也没那份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