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目视前方,尽管挑了人少的路走?,但?仍警惕着迎面来人,嘴唇极其快速地耸动。
“陈统领回了信,画像核实,是漆吾卫的人,但?年前就已叛逃。他?已上报陛下,陛下震怒,命彻查。另外,稷州驻军的监军赵睿确与秦相有联系,但?我们?旁敲侧击过,他?并不知晓三月三有人马异动。”
“活了三个月的叛徒?”贺今行?有些?意外。
漆吾卫向来有进无出,对外行?事?狠辣手段了得?,内部更是制度严苛,无论是谁,稍有异心便会立刻被?抹杀。
一个并不高明的叛徒能在?漆吾卫手底下走?三个月,颇有些?天?方夜谭。
“这事?儿?确实透着古怪。”小?厮也觉疑虑重重,“但?陈林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敢多打?听。信件来回都?走?的明路,留了档,如果他?说的假话,那他?胆子也太大了……”
“我倒觉得?是真的。”贺今行?一路观察着四周景物,轻声道:“漆吾卫全然靠陛下的信重而生存,作假就是欺瞒陛下,是自找死路。而若漆吾卫真到了欺上瞒下一手遮天?的地步,那他?也没有必要骗我们?了。”
他?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念头,天?气热,额上都?是细汗。
“只?是漆吾卫的叛逃者如何与稷州驻军扯上了关系……若赵睿真的不知,那说明也不是太后动的手。不是太后……还能有谁?”
他?与小?厮对视一眼,后者苦笑道:“小?主人你还真是个香饽饽。”
“身无二两,香的可不是我这个人。”贺今行?失笑,“既然陛下要漆吾卫查,那我们?就不管了。”
“稷州驻军这边也不查了?”
他?点点头,“漆吾卫肯定会查到这里。手伸太长免不了被?打?,我们?人手有限,暂且收着些?。总归我还好好的,冲着我来的早晚会再来,我等着便是。”
“那行?,我今天?回去就通知弟兄们?。”
两人到了一方偏僻的小?院子,小?厮再道:“这是裴家的下人房,你就在?这里换了装再去见柳逾言。她一定要亲自见你,估计是那事?儿?有着落了。”
“我猜也是,难得?她亲自来。”贺今行?先前就知道这个消息,高兴过了,这会儿?心里恰好想起?别的,趁机问道:“对了,愫梦呢,可做出解药了?”
他?翻过矮墙,见对方不回话,便上前去搀扶,压着嗓子叫了声“冬叔”。
贺冬却拍开他?的手,四下看看,小?心推开一间厢房的门。
他?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气弄得?莫名其妙,懵着跟进了门。
“方子有,但?差药引。”贺冬进了屋,从柜子里抱出一堆衣物来,“药引难得?,你做好等个十月八月的心理准备。”
“那可不行?。”贺今行?解外衣的动作慢下来,眉头皱起?,“半个月都?等不了。怎么会缺药引呢……冬叔,可还有别的办法?”
“那你告诉我,解药给谁的?”贺冬立刻问。
先时要愫梦解药的条子并着一瓶血送到他?手里,差点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谁值得?你一碗血?”他?竖起?眉毛,一张无害的书生脸上现出喋血的狠厉来。
他?本是一介江湖游医,后来上过战场杀过敌人,退了伍跟着这么个有一条命能拿半条给别人的小?祖宗,真真是没有一天?不担惊受怕。
怕什么?
怕这小?祖宗哪天?在?自己前头走?了,他?跟去地府也无颜面见老主人。
贺今行?反应过来,不是真的无解,立刻低头示弱,“不是值不值得?,是不能见死不救啊……冬叔医术最是了得?,肯定做出解药了,今行?先谢过冬叔。”
见贺冬真的气上头,他?明智地闭上嘴,换好裴家的下人衣衫,裹了头巾,在?脸上粗粗一抹,然后去牵贺冬的袖子。
“冬叔,咱得?抓紧时间。”
贺冬甩开他?的手,抛了一只?黑色的小?陶瓶给他?,“你就能在?我们?跟前硬气,等你师父回来了……”
“师父才不会管这些?呢。”贺今行?接住便揣在?怀里,微微一笑。
“告诫过你多少回要惜命,你知不知道‘惜命’两个字怎么写?你与别人不同,能不能有点自觉……”
贺冬忍不住絮叨,一边又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颗小?药丸给他?。
他?接过,扔了一颗进嘴里抿化了,再试着张口叫了声“冬叔”。声音已然是柔和的女声。
贺冬看着他?平静淡然的模样,一堆话卡在?喉头,最终都?随着伸出去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两人出了院子,山下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贺今行?往山下看去。
烈日灼灼,一条条龙舟如出水游龙一般电射向前,水浪击空,留下数道波纹交叠散开。
岸边彩旗招展,横幅乱舞,呼声喊声绵延不绝。
他?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低低叫了声“好”。
第023章 二十
裴老太爷德高望重, 前来拜寿者纷纭,自然不是谁都能留在归云出岫楼。
山脚下湖畔,水殿里外摆开了上百桌酒席, 才是寿宴举行?的正式场地。
几里外竞渡的鼓乐齐鸣, 混着席桌上鼎沸人声, 直教七分的烈日热成了十分。
来客皆三五成群, 仆从?来往其中。
两个?棕衣小厮端着酒壶穿过人群,走向?停靠在岸边的画舫。
舫上是裴家自遥陵请来的几家青楼班子。说是请,实则上了船的老鸨们都使尽了浑身解数, 仍恨自家不能多带几个?女儿。毕竟谁的演出若能在宴上得了裴老太爷的一声夸赞,那下一季的花魁冠首就不用争了。
“广泉路的鲜果?, 松江路的珍兽, 银箸瓷碟琉璃碗,上满这一桌得花多少银子?”
贺冬目光扫过席桌,啧啧叹道:“如?此排场,不愧是‘四姓’之一。普天之下,除了皇族,估计也就秦家可?以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