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1 / 1)

谢灵意看向?那些盐户:“我且问你们,你们一年要在盐场劳作多长时间?”

盐官们试图转嫁矛盾,妄图以盐户停产来向?他施压,计策不错,可惜打错算盘了。

灶丁们安静些许,那沉稳的汉子答:“咱们晒盐要看晴雨,晴时忙雨时松缓,但?没有一天能停下来的。冬日晒不了盐,就出海捕鱼或者回乡里种地。”

“那你们制盐这?几个?季节收入几何?”

“一月基本不到一两。”那汉子有些黯然?,若非做工收入不能支撑一家度日,何须冬日出海?要知道,他们家里还?都一直种着地呢。

谢灵意冷冷地说:“我知道日头越好?越适合晒盐,尤其夏日。你们顶着烈日一担担地挑土,肩背压得皮开肉烂也不敢停,一连六七日,工期紧张还要熬长夜搅卤。结果一年所得不足十两,说?得不客气些,就算把你们榨干了,又能榨出多少油来?朝廷有什么必要专门派出一个?钦差来折腾你们?”

百十来个?灶丁皆是一愣,难道钦差不是来找他们这?些底层盐户的麻烦的?

他握着宝剑,横剑一指盐司诸人,“本差要查的是这些欺骗朝廷、截留盐税、偷贩私盐的官。而这些大小官吏,平日压榨你们劳作,克扣你们的工钱,你们辛苦产出的盐,不知有多少换成银子流进了他们的腰包,祸到临头了,还?要哄骗你们替他们挡祸。你们当真要为他们来冲撞本钦差?”

灶丁们皆震在当场,随即哗然?,仇恨地看向?那些盐官,爆发出一阵质问。

“住口!”提举只觉大事不妙,安抚两句盐户,回头指着谢灵意:“你这?是污蔑!诽谤!本官要上报朝廷,参你……”

一线寒光在他眼前?闪过,他张开一半的嘴就此凝固,而?后身体“嘭”地倒在沙滩上。

整个?盐场骤然?寂静,都骇然?地盯着提举的尸体。他们从前?何尝见过巡盐御史动刀剑?

谢灵意握着出鞘的宝剑,顺势刺向?剩下的盐官。哪怕只是一个?假动作,剑上几滴血飞出去,仍把这?群人吓得连连后退。

“本官身为钦差,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你们盐场不管何时开始产盐,哪怕就此停产,本官也不在乎。本官此行只为了钱,也只要钱。诸位的钱和命只能得到一样,谁要不把钱吐出来,那就休怪本官砍了你的头!”

他落剑指地,吩咐随行禁军:“把他的头割下来,带去抄家。”

禁军手起刀落,收好?人头。一众才将还?和这?无?头尸一样神气得意的盐官,旁观了全程,愣是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唯有海风送来咸湿的气息,潮水漫上来打湿靴袜袍摆,将流出来的血稀释带走。

“他绕过了布政司和各州府,直接下到各地盐场,找盐使司要钱。但?凡哪个?不愿意,他二话不说?就把人砍了,然?后带着头颅去抄家。每个?盐场砍一到两个?人,其他人就都乖乖吐钱了。好?家伙,这?人头不都得收一大箱子?”

贺冬将拿到手的消息转述给贺今行,一路念一路惊讶。

后者正在重画细致一些的新城区规划图,闻言不由停下笔,“参他的折子肯定也堆成?山了。而?且他杀得了别人,别人肯定也想杀他,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信上说?,截止这?消息发出的时候,小谢大人就已经遭遇了两起刺杀。好?在他自己?有些功夫,又有禁军保护,才勉强有惊无?险。

“这?么下去,别说?回京要面对?的弹劾,能不能好?好?地走出广泉路都是个?问题。”

盐官狡诈凶狠,谢灵意就比盐官更加凶恶残忍。这?固然?是一条能快速打开局面的路,但?走起来如履薄冰不说?,事后也会给自身带来巨大的反噬,全程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贺冬说?:“他是为了谢大人吧。谢大人孤身在清河,明为致仕,实际上就是勒着他脖子的绳。”

贺今行何尝不知。皇帝对?每一个?人从来都是物尽其用,谢延卿一事看似被轻轻放过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还?有后手。

但?他不能看着谢灵意被当做一次性的刀来使。哪怕没有亲缘关系,这?一次清税对?国库对?朝政至关重要,他也不能坐视其半途而?废。

只是东南之于西北,几乎是毫无?牵扯的一个?地方,他们自然?也没有怎么经营过。他鞭长莫及,只能曲线图救。

“广泉路盐政至此,涉及的衙门也不大可信。禹州乃浮山齐氏所在,但?我早已与他们交恶。”

一个?前?顺天府尹齐子彦,一个?前?江南总督齐宗源,两人锒铛入狱都有他的参与,齐氏是绝对?走不通的。

他另拿一张白纸,来写了几个?名字。

贺冬看到上面的“秦”字,“对?啊,广泉路是秦毓章的发家之地,他拥立当今的时候身份还?是禹州牧。”

“对?,那一系盐官说?不准就是秦相?爷一派的人。”贺今行想想又将其划掉,另写了个?“许”字。“许大人乃广泉路生人,先前?领西洋番贸一事,又在禹州经营良久,请他帮忙罢。”

贺冬说?:“但?许轻名和秦毓章乃师徒,一脉相?承,给他俩写信有什么区别?”

贺今行拿定主?意就立刻动手,“这?件事,秦相?爷肯定不会插手,许大人却?很有可能会帮忙。”

他请许轻名帮忙,并?非强求对?方左右局势。许大人熟悉广泉,若能指点一二,让谢灵意在关键时刻躲过一劫,不殒命于刺杀之下,就是大恩。

他敢写信,也并?非仗着交情,而?是因为清查盐茶税对?国家对?朝廷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若有隐患,许大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贺冬看他写信,笑道:“听你这?意思,许轻名还?是个?好?官儿。”

“一个?人,盖棺以后都未必能有定论?。我不好?评价许大人,但?我尊敬他。”贺今行也微微笑,吹了吹写好?的信纸放到一边,又取一张。

“小谢大人这?一回的任务可不止广泉。他带着两百禁军,只要各州卫不出手,衙门官差就不可能与他正面抗衡。”他又动笔给盛环颂写信,请对?方给各州卫打个?招呼。

不需要特别照拂,只要能约束州卫,避免卫军与官府勾结、对?钦差队伍不利就行。

这?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他帮过盛环颂一回,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他帮别人的时候从来不求回报。但?如果对?方能达成?某件事的最优解,他也不会羞于上前?请求相?助,被拒绝了再换次一些的办法。

他能想到的地方都一一做预备。

贺冬感慨他算得太细,谢氏祖孙对?郡主?确实有亲情在,但?总归是分出了亲疏远近。

“国库太穷了,需要钱。这?一趟顺利,能入账几百万两的银子,去年的军饷或许就能早一些送过来。我们也是帮在自己?。”贺今行并?不在意,接着问出使南越一事。

贺冬摇头道:“只听说?顾横之与使团一道去了南越,到南越那边如何,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横之也去了?他有些惊讶,猜测对?方大概是隐藏了身份装作护卫一类,才能跟着去。

不论?如何,他盼他们顺顺利利,早些回来。

贺冬在旁看得久了,想起什么来,也到一旁去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