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叔。”贺今行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 想问想说的太多一时不知该说哪一句,最后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哥?”
倒在?他肩膀的头颅没有任何反应。
顾横之随后出来, 看清状况亦是?一惊。
他见贺今行占着手,就伸出两指快速地探了贺长期鼻息又贴上脖颈, 片刻后说:“昏过去了, 得尽快送医救治。”
贺今行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抬头的过程中?,目光却因一串刺耳的惨叫扫向侧边。
隔壁的一座帐篷竟被点燃,帐篷里?醒过来的两个马匪刚套上棉袍就被大火引着,号叫着冲出来在?地上打滚灭火。守株待兔的西北军一顿乱棍,打得两匪七荤八素, 昏死过去。
另一边亦有怒嚎与兵戈之声,细看去, 十数丈内皆起了打斗冲突。他看到那些熟悉的甲胄与兵器, 立刻明白,在?他和顾横之赶到之即,他的同袍们正试图突围。
他转头扫视一圈, 目光回到面前。
四?目相对间, 顾横之说:“你去。”
他拿出信号弹,举起来毫不迟疑地拉开阀门。弹筒中?蕴藏的一□□倏地升空, 然?后“砰”地一声爆炸。望着绚丽的花火在?夜空绽开,他才低头道:“我留下。”
突发的巨响与烟火令所有人都停滞了刹那。
死寂中?,贺平重重地吸了下鼻子,说:“我也留下,我们的马还在?里?面呢。但小贺将军顶着这身伤坚持了一个白日?,已经太久了,您带他去衷州找大夫吧,”
浓重的血腥气甚至盖过了汗水的味道,贺今行抬手落到他大哥臂膊上,做出决定?。他将人推给贺平,低声说:“性?命第一。”
贺平待他转过身半蹲下,将人放到他背上,回道:“您放心。”
贺今行把人背起来。他大哥比他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深呼一口气,才慢慢调整好姿势。
顾横之捡起地上的那把长枪,杆上一片湿热的黏腻,那是?上一位持枪者手心的血汗。他陡然?握紧了,走到前头,枪尖一划,“我送你。”
贺今行毫无异议地跟着他,步伐越来越快,几乎奔跑起来。一路上遇到所有拦路的马匪,都被那一杆长枪掀翻到两边。
直到遇到赶来接应的南方军马队,他二人的马也在?队列中?,贺今行便打算换马。顾横之把自己的马牵给他,帮他将贺长期扶上马背,放到他身后;他怕他大哥抓不住自己,又借了绳索将两人套在?一起。
那几只野物到了贺今行手中?,他掉转马头,看了顾横之一眼,“拜托你了。”
不需多言,后者说:“明后日?再见。”
他点点头,攥紧手中?的一把绳子一扯,马儿?迅速跟着几只小东西蹿进?黑夜里?。
顾横之目送片刻,重新佩好武器,才转过身翻上马背,策马回到营地内部。
马匪们的马都圈在?营地侧边,没有雀蒙眼的精锐都跑往那边去骑马。剩下一群半瞎子和被西北军缠上跑不掉的,骤然?看到、听到一支训练有素蹄声齐整的马队,犹如神兵天?降,都恐惧起来,不敢接近他们,只惶惶乱蹿。
顾横之没有理会这群乌合之众,到主帐前面,让人把帐篷里?的匪首提出来。
贺平见他去而复返,还带回一支骑兵,立刻明白了:“你们是?南方军的人?”
“瞧你们这狼狈样。”游击将军慢悠悠地骑马走到他前面,“爷爷们是?南方边防军第七军第三旅第五骑兵营,是?来救你们的,可记住了!”
“呸!”贺平心下感激他们来得及时,但对面这厮狗嘴不吐人言,他也不说好话?,朝对方啐了一口。
但到底形势比人强,他憋着没多说,吹号叫自己人回防。他们百来号人,此时能占上风,只因马匪措手不及;待对方反应过来,双拳难敌四?手,若散得太开,容易被围攻。
百余名西北军缩回聚拢。贺平用观军法?点了人头,虽有人挂彩,但都是?轻伤,他略略放心,号令大家摆方阵,墙面。
顾横之却打马上来,说:“不必防守。”
贺平被打断得有些懊恼,但想到他刚刚和自家小主子一起来的,便耐着性?子问:“这位小将军是??”
“蒙阴顾横之,前来接马。”顾横之说,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大盛。精锐的马匪们在头领指挥下,已经安定?下来,骑马整队,应当很快就能反推到这里。
“顾家的人?”贺平听个地名就没甚好感,但不得不承认,顾氏以族成军,敢冠以族地名号的都是有实力的人。能领兵在?外,想必更是?不差。
前者还在?琢磨身份,顾横之已经环顾一圈,接着道:“暂且请听我指挥,刀盾分两乘,列于我部左右两翼,长枪手殿后,弓箭手在?前。若无余箭,可与我方骑兵交换箭囊。”
他瞥到山坳里躁动的马群,顿了顿,“另外,请派人安抚马匹。”
“……行。”贺平噎了噎,便举臂重打信号,将他的指令传达下去。
他们的人已经疲累不堪,确实更合适打援,真与马匪正面对上,还得仰仗这帮南方兵。
军士们迅速铺开,顾横之在?周遭闹烘烘的跑动中?,再次驱马向前。他端直的脊背几乎没有动过,显出一种?旁人有些怪异但又觉合该如此的安宁。
重整旗鼓、汹汹而来的马匪们看到他,也狐疑地停住了脚步,无形中?被断了一回气势。
他勒住马,单手挽了个枪花,将枪头换到面前,卸掉了细长锐利的锥尖。
步战用的长枪杆子不如他平常用的枪杆长,也不够韧,在?他卸掉枪尖后,和一只普通的长棍几乎没有区别。
但他会走路那时,刚开始抱着训练的也是?一根没有枪头的短棍。枪与棍之于他,区别只在?于面对的敌人不同。
“一炷香,丢掉武器,下马投降。”顾横之没有用力嘶吼,但他的声音就像风一样在?这片草场上传开。
马匪那边,几个头领先是?吓得一愣,然?后左右后头看了看,确认自己的人马绝对比对方多上几番。正欲嬉笑,就见对面又上来两名军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扔到阵前。定?睛一看,不正是?他们一直不见踪影的牧大王么!
几人的脸色立时古怪起来。
游击将军跟上来说:“二公?子,人提出来了。想跑,就多绑了一层。”
顾横之分了一瞥余光到脚下,“劝降。”
牧野镰口中?塞的布条被扯去,正好也瞟到这一眼,心底咯噔一下,骂了声晦气。难道是?出师的黄历没算对,就劫一趟马,怎么老?让他碰到硬点子?
他在?心里?叫苦,在?游击将军眼里?却是?不听命令负隅顽抗,登时甩马鞭抽上去。
“没听到我们二公?子的话??也不怕告诉你,衷州卫就在?来的路上。我们边军不愿对自己人下杀手,但卫军可就不一定?了啊。你既是?他们的头儿?,为你的部下着想,让他们投降自首争取从宽处理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