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纯按着胸口脱离星央的搀扶,吐出?一嘴血沫子,“没事儿。”又?恨道:“下一次再遇上,我一定打烂他的头!”
“追吗?”星央抓住套马绳,看着他问?,然后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有伤口。”
“不?小心擦了一下。”贺今行盯着即将消失的背影,用大拇指腹揩掉颊上渗出?的血,也转头看马车,“兑钱要紧。”
星央困惑地皱起眉毛,但仍旧听话地守着马车。
赌场伙计这才带着一群打手追出来,人早没了影儿,只得悻悻收手回去?上报老板。
贺今行跟着他去?见老板,赌场认信物不?认人,没多久便将马车拉了进去。
近些年来,铜钱越来越贱,黄金越来越贵。
今次五千两黄金,换到了十万两银票。
双方?都很?满意,贺今行顺便口头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画像,帮助赌场抓贼。但他总感觉这不是对方?本来的长相,于是和?老板约定,后半夜或是明天若有消息,就派人来知会?他一声。
然而直到翌日傍晚,都没有消息传来。
赌场是玉水最大的地头蛇,说是对本地民众了如指掌也不?为过。但一天?一晚都没有找出?那个人,说明他不?仅可能易了容,多半还是外来人。
而这段时间的玉水,满大街都是外来的商队,那个人也极有可能混在商队里。
贺今行带着星央与桑纯在城里逛了一整日,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临近日落时分,便晃悠出?了西城门。
大批商队正从这里离开玉水,大路上都是赶驴拉车载满货物的商队,他们排着队前往秦甘道,队伍长得看不?见首尾。
三人骑马离开官道走戈壁,把商人队伍甩在后头,一个时辰就赶到了秦甘道的入口。
先到的商队已经架起火盆,在官道两边安营驻扎,将这片荒凉空寂的戈壁,在这段时间里短暂地变成人烟稠密的集市。
秦甘道此时在封闭中,要等到今夜子时才会?开放。到那时,关?内的大宣商人和?关?外的西凉商人都会?进入道中,在各自划定的区域内铺摆摊档,开始交易。
玉水则会?变回平时的模样,又?因年节,外来人更?加稀少。有心人要想不?被清查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商队离开玉水,混进秦甘道的互市中。
贺今行把昨晚在赌场拿的一幅画像交给桑纯,让他先回关?去?找王义先,安排人在子夜查关?的时候特别注意这个人。
山口建有岗哨,守有重兵。商人们心有敬畏,扎营时特意保持了两三里的距离,正好方?便桑纯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剩下两人则盯着陆续到来的商队。
那个人不?是一般的高,除非把骨头给锯一截,否则只要出?现在贺今行视线里,他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他也想过对方?或许根本不?到这里来。但既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玉水,又?假扮是仙慈关?的兵,这段时间最有可能被图谋的就是互市。不?管逮不?逮得到人,只要互市期间不?出?事,就一切好说。
他思来想去?,想到那人看到桑纯说的那两句话,为以防万一,又?让星央到秦甘道另一头的关?口去?守着。如果他这边盯梢盯脱了,也多一重保障。
戈壁平坦,树木少得可怜,没什么可以藏身盯梢的地方?。贺今行就假装是哪家的护卫,在最边缘的几家商队营地之间转悠。
越来越多的商队到达,营地迅速扩大,商人们和?他们聘请的护卫们都忙得热火朝天?,无人在意隔壁的人忙与闲。
一直到亥正,贺今行都没有发现目标。他这一生很?缺时间,但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所?以依旧高度集中精力,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绝大多数军队士兵在非战时都是日复一日地训练,十分枯燥。而斥候哪怕在执行任务时,都依然地枯燥无比。
在仙慈关?,他就是一名轻骑斥候。他可以在这里盯到正月十五,互市结束,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任务枯燥是好事。因为所?有的不?枯燥,都需要拿命去?搏。
忽然,一片马蹄落地声传入贺今行的耳朵,声音不?算齐整,其中一道却比旁的都沉重许多。
好马。他立刻循声望去?,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一群人中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几乎是同时,那个男人有所?感觉地看了过来。
贺今行站在帐篷投下的阴影里,面无表情,目光就如同今日的天?气。
对方?却在火盆照耀之下笑了笑,翻身下马,一边解下腰间挎着的牛皮水囊仰头豪饮,一边走向他。
男人走近了,放下水囊,胡茬上沾满了水滴,飘出?一股酒气。
“我说这位小兄弟,咱们无冤无仇,你昨日坏我事,今日竟然还敢在这里蹲我。”他夸奖似的伸手做出?欲拍人肩膀的姿态,点头道:“胆子很?大。”
“不?是玉水产的酒。”贺今行截住他抓向自己脖颈的指节,另一手拍出?,未落到对方?胸口,又?立即撤回架住横袭而来的肘击。
压力之大,令他后滑一步,不?忘质问?:“你到底是谁,昨日在赌场有什么目的?到这里又?是为什么?”
“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竟也闻得出?。”男人加重力道,一寸地一寸往下压,“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多,算我失策。”
贺今行不?欲搏力气,一脚踢到他腿骨上,借力空翻后退。站稳后左右一扫,抓了根支帐篷的棍子,旋身一棍敲了出?去?。
棍子不?长,但由他上剃下滚,兼打兼剪,舞得虎虎生风。
男人没有称手武器,左闪右躲,挨了几棍便堪破棍法,觑机抓住棍稍,用力拉向自己,狞笑:“我告诉你也无妨,进赌场当然是为了捞钱。”
贺今行与他角力僵持,“你在说谎。”
“难道敲诈不?是赌?”
“诈赌何?需冒充西北军。”
“哦?”男人顿了顿,手下一声闷响,松掌后木屑四溅,双手往前再抓上木棍,用力一拽。
“我不?是,难道你是?”
贺今行同时收力,让自己被猛地拉过去?的瞬间,伸手摸向对方?的脸。
他怀疑对方?脸上蒙了一张假皮,指尖挨到的那一下却是温热的人皮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