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1 / 1)

远处山峦静卧,再往天边,起伏的轮廓陡然高出许多,仿佛要?把天戳破。就?连红日也不及它高远,只能在它面前慢慢沉没。

“那就是天河高原吧。”他抬手搭凉棚,昂首远望:“若我记得?没?错,爬上那座山就?是西州地界?”

“对?,县尊对?咱们这儿地理方位很熟啊。”汤县丞语带感慨,虽这位年轻的县令早上才到?任,但他已然?深深认为对?方?就?是正经做事的人,和前头的余大人一样。“那上边儿就?是西州的宜连县。往年要?到?冬天的时候,他们县里都会派人下来我们这儿,采买过?冬的物需,能靠他们赚一点儿点儿钱。”

说着将拇指与食指叠在一起,比了个手势。

“真的?”贺今行听到?意?料之外的惊喜,算算时间,笑道:“那不就?是这几天了?”

汤县丞思及前头银库开源之事,道:“县尊有想法?”

“没?,只是我与该县的县丞有过?几面之缘。若来的是他,故人相见,自不胜欣喜。”他坦然?地摇头,将带出来的工具都?搬上车。

“县尊说的是夏青稞夏大人?”

“是他,你?们认识?”

“去年下来的就?是他,今年说不准还是他,到?时县尊就?能如愿。就?是夏大人可太会砍价了,属下先?前说咱们和宜连县做生意?赚得?不多,就?有夏大人嘴皮子太厉害的缘故。”汤县丞帮着搬完东西,顺势坐进车里。

“砍价?”贺今行招呼刘班头也赶紧上车,笑容更大:“我也会,到?时候和他碰一碰。”

刘班头来时还暗戳戳地打算回去时一定要?抢先?驾车,但这大半天里他搬扛工具出的力最?多,此时累得?只想瘫成家里的狸奴一样,有心无力。

因此依旧是贺今行驾车回城。到?县城时,他不得?不叫醒已经睡过?去的刘汤二人,才吼动守夜的城门吏开门进城。

云织县如宣京一般不设宵禁,但入夜之后,没?有一个人在外晃荡。

刘班头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少年县令,说:“县尊呐,您精力可真好。”

“是吗?或许是因为我今日过?得?很充实,所以心里也很踏实。”贺今行在街道交叉口停下,“今日多谢你?们,你?俩多有劳累,回去早些歇着吧。家在何处?我先?送你?们。”

“县尊抬举属下了,哪里需要?县尊言谢?”汤县丞忙道:“履行公务是我和老刘分内之事,应该的,县尊只管差遣就?是。您上午没?到?过?后衙,我们该先?替您打扫收拾出居所再回家才是。”

“县衙有人专门洒扫,何须特意?收拾?至于栖身,有一张床就?足够。”贺今行不愿再让两人多奔忙一趟,依次将他们送回家,才独自回县衙。

前一任余县令前往宁西赴任时,带着家里父母妻儿连同所有丫鬟仆人一起走了,县衙后堂便空下来。

衙役们下衙之后各自归家,只有轮到?值夜的那名衙役宿在门房,没?有什么可供玩乐的东西,就?一直靠着椅子打盹。

贺今行把人摇醒,叫去床上睡,那衙役困顿迷糊之际依言照做。

他给人盖上棉被,将马车停到?角门的甬道里,给马儿解了套索,系到?马厩,喂了草料和水,终于闲下来走一遍后衙。

明月亮堂堂,十分清晰地照出院子里那一架光秃秃的葡萄藤。他受人之托,要?让这架葡萄好生越冬,便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藤蔓走向,白日好动手埋根。

随后推开正屋的门,不在大堂的包袱和刀果然?静静地躺在堂屋的桌子上。

他点灯取纸笔,就?势铺开,按着记忆画出一副简易的杉杉谷地形图,再标出胡刘两村的位置。然?后画画改改,想好几个分地的办法,记录成文。

做完这第一件要?紧的事,又换了新的纸张,思虑起第二件赶集百姓遗留垃圾过?多的事。怎么劝说乡亲们注重街道整洁,遗留垃圾怎么清理,要?不要?明文规定,赏罚又要?定哪些,怎么推行到?全县;若是涉及到?银钱花销,钱从哪里来,又怎么走账等等等等。

他跑了一日,思及这些问题,只觉脑袋都?涨起来。但他不能撂挑子,仍耐着性子琢磨出一些可能有用处的想法,一一记下。只待明日上衙,召集汤刘朱三人,再一起商讨,确定最?终的章程。

到?最?后,把所有事务都?理了一遍,已是月上中?天。

云织县里没?有虫鸣,万籁俱寂时分,他终于拿出几张信纸,开始伏案写信。

第187章 九

更?深露重, 钱主簿轻手轻脚地进了直房,将一封信放到灯下,“相爷, 许大人的?信。”

秦相爷刚刚批阅的?正是许大人的?奏折, 闻言捏了捏鼻梁, 展信慢慢看完后?, 一言不发。

六月江南水患平息之后?,朝廷下令遏止江南重商风气,命江南官府上下劝商为农。

诏令公文?一道接一道, 许轻名接旨快两月,递回来的?折子写得漂亮, 却迟迟不见动真格。

桌角砚台将干, 钱主簿躬身去取,“属下替相爷添墨。”

他忙活起来,凝滞的?空气随之流动。

秦毓章折了信纸靠近火烛,徐徐开口:“违逆朝廷的?命令,不听我的?劝告,还?要明明白白地写在信上, 送到京里来。你说,他是不是专门气我?”

“相爷这就开玩笑了, 哪儿能?啊?”钱主簿轻轻地笑起来, “属下看在眼里,许大人这么多年?,待您如父, 对您最尊敬不过。”

“他既然偏要坚持走重商的?路子, 对朝廷阳奉阴违,又何苦对我说真话?写封漂亮的?信, 连我一起骗过,更?好。”

“许大人只是性子执拗了些,怎么可能?欺骗相爷?就算知道会让您生气,也绝不欺瞒于您。再说了,有什么事能?骗得了相爷您?”

“他不肯瞒我,那就得承担说真话的?后?果?。朝廷因?水患免了江南三年?的?徭役与?农税,可没免商税。”秦毓章将烧了一半的?信纸扔进火盆里,“知会谢延卿,叫江南清吏司当差严恪些,不可玩忽职守。”

“许大人想必已?经做好了准备,肯定会理解相爷的?苦心。”钱主簿替他铺上特制的?信纸,“只是谢延卿自中?秋之后?就闭门谢客,已?许久不同朝中?官员走动。”

“他老迈不便,但?他孙子年?华正好。别以为本堂不知道户部?的?张文?俊下江南干了些什么,柳氏万贯家财,他帮着换了个姓。本堂不追究他给?谁行的?方便,但?前?提是,他得付出同等的?诚意来。”

“是,属下明白。”

纸砚备齐,秦毓章欲给?爱徒回信,提毫许久,笔墨却未落到纸上。

“罢了。”他搁下笔,按上眉心,“荼州那边打点好没有?”

钱主簿正要说起此事,赶忙道:“那两座铁矿,一座在安县境内,一座距离安县不远,余闻道知晓是相爷调他出西北之后?,十分感激,发誓要为相爷效力。他把所有家眷都带到任上,以此表明不愿再回西北的?决心。”

秦毓章听过太多口头的?忠心,不为所动,只道:“家眷?”

“是,父母俱在,还?有一双儿女,儿子十岁,女儿七岁。余大人还?说他父母已?老,妻子身体也不好,精力不济,无法兼顾一双儿女,请相爷帮忙给?孩子谋个前?程。”钱主簿显然清楚相爷的?言外之意,也早打听清楚了消息,“他儿子资质一般,但?女儿倒是长得玉雪可爱,若是相爷不嫌弃,可送来京城做相爷的?义女。”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块不小的?玉佩,呈上前?,“这是他送给?属下的?和田玉,换一句说给?相爷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