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递表回去?,临州那边应当也会尽快派粮船过来。”贺今行说:“请王大人?及时准备。”
“放心,天没亮就在搬仓。至于粮船,不就在春风岭底下泊着么。”王玡天端起小盏的瓷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眼里酝酿着期待无比的光,“本公子倒很想看看,将柳氏拆吃入腹的是哪一家。”
贺今行不愿谈论此事,行礼告退,回到医馆便开始写信。
齐子回已?经来了,坐在床前拿着本游记念给柳从?心听。他还带来了一位厨娘,正在后厨烧菜。
贺今行将借粮的进度以及安排说给他们听,“我大概明晚或者后日一早就得回临州。”
“赈灾重要。”齐子回十分?理解,颔首道?:“你?就放心吧,从?心有谢大夫和我照看着。我左右无事,天天来也是行的。”
他又转向贺冬,后者一眼便知他想说什么,回以了然的眼神,表示自己?会寻空去?看看贺夫人?的坟。
柳从?心也抬眼看他,神色莫名。他微微笑了笑,蹲下来平视着对方?说:“从?心,我在临州等你?。”
临州,江南总督府。
许轻名身着布衣跨过府门?,稷州的驿卒恰好在门?前驻马。
“许大人?好快的脚程。”嬴淳懿站在大堂的台阶下等他,赞叹道?:“两天两夜就走遍了淮州。”
其后跟着三人?,都是他在朝堂上?见过的熟脸,除了仰天无声哼着小曲的盛环颂,还有自进来便紧盯着他的沈亦德以及愁眉苦脸的张文俊。
“侯爷耳目也锐利得很。”许轻名抿唇而笑,稍一思索,便猜出和面?前人?通气的是淮州接替他的那位郑知州。然而虽有猜测,他却并不打算就此发?挥,仍笑道?:“先看看稷州的回函罢,借粮一事或许有结果了。”
沈亦德皮笑肉不笑地说:“许大人未至总督府,便把总督的牌子打出去?了,真是会搏一把好名声。”
“沈大人?说笑了。行出于己?,名生?于人?,本官并不在乎这些。”许轻名平静地回道?,声音不高不低,温和而有礼。
他从?汉中?路乘船绕淮州而回,顺路走访淮州治下一众地县。虽已?在各路公文和信件里见够了江南路的灾情,但他一贯信奉躬行才知深浅。
“若非顺势绕这一趟淮州,怎能?得见澄河下游沿岸的人?间惨象?”他以太平荡单口向澄河泄洪一事反问。
“澄河二次泛洪是齐宗源等人?做下的意外,具体尚在调查之中?,先关注借粮的事吧。”嬴淳懿翻着回函,沉声道?:“五十万石,王玡天给的倒是比本侯预想的多了不少。”
“虽并称‘天下粮仓’,但稷州是以一州比松江一路,足可见粮食富饶。”许轻名也不故意唱反调,接过回函仔细看了一遍,“不过王大人?确实大方?。五十万石,撑个把月没问题。到那时,朝廷的赈灾银应该也拨下来了。”
“那当务之急就是组织船队,把粮食运回来。”嬴淳懿抬眼看向对方?,“官船远远不够,只?能?靠民间商船。”
“柳氏虽灭,商行底子还在,买粮的船队尚在江水上?飘着。”许轻名低叹一声,“召集各路大商人?,商量商量谁来接手罢。”
嬴淳懿再道?:“柳氏商行与?齐宗源孙妙年冯于骁等人?官商勾结,私相授受,巧立名目,倾吞公款,罪不容赦。虽其头目畏罪自尽,但该查的还是得查,该封的还是得封。其旗下产业不知掠夺民脂民膏多少,也当悉数收归官府,清盘列单,上?报朝廷,以待处置。”
许轻名点点头:“按律理应如此。但运粮耽搁不得,不如就先把货船单拿出来,卖以其他大商人?。既能?将货船折算成银两交归国库,也好即时派遣接手的人?去?稷州运粮。侯爷若无异议,本官便立即向宣京上?书。”
“向朝廷上?书再发?文回来,起码也得两日夜。”嬴淳懿拧着眉,说:“许大人?不拘上?书,本侯身为钦差,握有便宜行事之权,现下就派人?去?办。”
“如此最好不过。”
嬴淳懿便回头指了张文俊,“张大人?身为户部官,与?商人?应当不陌生?,不如就劳烦张大人?走这一趟。”
沈亦德上?前一步似有微词,被侯爷一瞥,不得不咽下到喉咙口的话,斜了一眼张文俊。
后者苦着脸,犹犹豫豫地应了声“是”,拖着脚步出了院子,便飞快地小跑起来。
这边大堂里,哪怕暂且处理了一桩心头大事,许轻名仍皱眉不展,忧道?:“粮食运来,灾情就可缓上?一缓。只?是这两月好过,秋冬到来年开春却难捱。”
“现下已?是六月中?旬,只?能?先组织百姓们抢种晚稻,然后等冬麦下地。本官从?广泉路带回了一船种子,但对整个江南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继续说道?:“况且江南商贾多农户少,耕地也有限,实在头疼。”
嬴淳懿沉吟片刻,边思考边说:“洪水退去?,留下淤泥无数,可作现成的土肥。耕地少,就把桑田还耕。至于种子,除淤时应该可以清出一些,还差的只?能?买和借。先前筹措的那十万两,王玡天没要,就拿这笔钱再向稷州买些种子。”
“可以。只?是第二项,桑田还耕,商户未必肯。”许轻名也思索道?:“得同他们好好说说,争取让他们理解。另外,就我一路所见,洪水全部退去?,各地县官府已?经在带领百姓们重建家园,各州卫军或许可以帮忙助力。”
“军民一体,州卫理应为地方?复兴出力。”嬴淳懿说着移动目光,“盛大人?先时率领淮州卫为本侯解围,又身为兵部副堂,对各州卫的掌控胜过本侯与?许大人?远矣,你?看?”
盛环颂被叫回魂,咬牙切齿地说:“前两日就让他们去?了,这帮懒蛋子多半又在不知哪儿掉链子了,我再督促督促。”
“好。”许轻名绷了许久的心弦稍稍松缓,才感觉到自己?一头的汗,屋宇虽高大,依然热得不行,“江南的夏季要持续到七月底,天气炎热,但愿不要起疫才好。”
“各地都已?经遵照李太医的指点做好了防范,该烧的烧,应当不会出大问题。”
“那就好。”许轻名说罢,又想到了一事,“对了,太平大坝垮塌,极大地影响了这一截的江水通航,重新修筑一事得尽快提上?日程才行。”
“本侯前日责令水部郎中?尽快赶回临州,勘察太平荡的地理水情,就是为重修太平大坝做准备。”嬴淳懿,“但此人?理由太多,本侯观其不似成大事之人?,干脆由他推脱过去?了。”
“这等夯货,不知傅大人?派他来干什么。”许轻名神色微凛,“我记得太平荡一直有水司的人?在,不知负责的是谁,叫他来问问罢。”
“也可。”嬴淳懿命人?抬来长桌,叫来一干书吏,将灾情相关的案卷文档都搬到大堂上?来,就此将议事展开下去?。
第146章 六十六
金乌西沉, 炊烟绕着霞光升腾。
临州城内最?大的客栈里却?静悄悄的,掌柜亲自带着跑堂的把饭菜送到大堂,布置好两桌, 便飞快
楼上的几个住客这才慢腾腾下来, 四个人围坐一桌, 剩下的那个独自坐在另一边, 却?一直没动筷。
这边年龄最?长的那个注意到异状,端着碗过去问:“双楼,怎么不吃啊?这菜还行, 都是费了功夫的,对得起苏大老板包场的价钱。”
“你都说?了是苏老板花的钱, 我可不得等正主回来。”陆双楼闲着无趣, 随手从?他怀里摸了条帕子擦自己的刀。
“哎,那可是……”他“是”了好一会儿,略带苦恼地说?:“咱们?回来遇到的那船家姑娘叫什么来着?”
对方懒得给他眼神,他站在后面,对着颗后脑勺下饭,忽然说?:“哎, 你这发簪是不是裂了条缝儿啊?”凑近了瞅两眼,“还真的是。”
“嗯?”陆双楼猛地回头, 猝不及防吓他一跳, 却?听少年凝眉问:“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木杈子做的,就是不经造, 换一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