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1 / 1)

秋玉不忍于心,去扶他起来,“从心啊,你就听大当家的话吧,别让她伤心。”

“谢谢秋婶。”柳从心踉跄着起身,追出门去。

庭中月华如水,垂柳随风。

亥时,总督府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灯笼,亮堂得?紧。

贺今行回到钦差使团所?在的客院,先去敲了秦幼合那间屋的门,没人应。他满腹疑虑地回去自己房间,一推门却没推动。

“等等等等!”门里?传出清亮的少年声音,似被?突然惊醒一般。然后叮叮咚咚一阵,房门被?猛地拉开,现出睡眼?惺忪的一张脸。

“原来你在这儿。”贺今行七上八下的心落了一半,接住从对方怀里?跳过来的金花松鼠,然后被?扑了个满怀。

“今行。”秦幼合抱着他,满腹委屈地叫他的名字。

“没事啊,我?在这儿呢。”他把匣子竖着揽到侧边,拍拍少年的背,向?屋里?看了看,“与疏呢?”

秦幼合放开他,揉着眼?睛说:“江与疏去太?平荡了。他说清除堰塞湖需要很多的人手,他是水部主?事,不能逃避,昨天一早就走了。”

“水司简化已久,确实人手稀缺。”贺今行想到这位朋友,不自觉露出笑容,“与疏的性子就是闷头?做事、不爱多说。”然后看着前者一身衣裳皱皱巴巴,满是蜷缩的痕迹,有些意?外:“那你怎么没跟他一起?”

太?平荡离汉中路界碑不远,坐船就能直达稷州境内。少年在宣京、在船上乃至刚到这里?时都一直念着要去稷州,但真有机会去时,却又留了下来。

“我?要等你回来呀。”秦幼合不假思索地回答,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他。说完又立即陷入茫然之中,想了想,仿佛给自己解释一般:“我?朋友很少,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一个。”

几乎没有同龄人,贺今行怔愣片刻,拉着他进屋,“怎么会?你和尘水不是玩儿得?很好吗,和明悯、从心也在一起吃过饭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们要是多加联系,一定可以成为朋友。”

“可我?不能和他们做朋友。”秦幼合在他身后小声地说:“其实我?想回家了。”

两人进了屋,他趴到桌上,侧头?枕着手臂,视线落在虚空,“这里?不能沐浴,没有好吃的,也见不到我?爹。”

金花跳到他头?顶,抱着发冠,以和主?人如出一辙的姿势地趴到冠上。然而很快就被?主?人反手撸下去。

秦幼合立时将?满头?愁绪抛诸脑后,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教训道:“你好重,再敢踩我?头?上,我?就把你的花生?米都吃了。”

“你饿不饿?”贺今行忽然想到他可能一直没有吃饭,便拿出先前剩的一个饼子递给他,“军备的干粮比较硬,味道也一般,你和着水将?就吃一些。”

说罢倒了两杯水,一人一杯。

秦幼合本想说不要,但肚子适时咕噜一声进行挽留,遂轻咳一声,“你不吃吗?”

在对方拒绝之前,他便掰了一半递回去,转头?见自家的宠物仰头?盯着自己,又分了一小块给它。

这一人一松鼠以同样的姿势抱着饼啃了一口,都没咬动,然后再同时用力咬上去,咀嚼片刻又一起放下。其中的人看向?贺今行,不大的脸皱成一团,“真的好难吃。”

后者喝了口水也没能忍住,捧腹笑起来。

稍微填了填肚子之后,秦幼合不肯回隔壁房间睡觉,说:“江与疏在隔壁被?关了好久,黑漆漆的,头?上撞出了包都没把门窗撞开。万一我?也被?关在里?面怎么办?”

贺今行闻言习惯性地皱眉,思虑片刻,“那你在这边睡吧,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照顾着对方睡下之后,他才打开柳逾言让柳从心交到他手里?的账册。

匣子里?满满当当塞着好几个本子,他举着油灯一一地翻看,却不止是今年倒卖淮州义仓的账,还有其他往前追溯两三年,涉及到一府两司四州乃至地县衙门的各类侵吞私卖与行贿往来。

他看了半宿,尽力背下所?有账目尤其是重大往来,直到脑仁作痛,才趴到桌上入睡。

没多久,便听几声鸡鸣,他又爬起来,到院中就着晨霜练武。

黎明之前,天地静谧,正?是日夜未分,光影最为混沌的时候。

贺今行撤步出拳向?院门,却见石柱旁依稀立着一束婀娜的身影。

他不得?不收势停下来。

第127章 四十八

“浣声姑娘?”贺今行走上前, 看清了是谁,颇有些?出乎意料地叫道。

女子站在院外,抱着一件外袍, 柔柔地福身道一声:“贺公子。”

她衣裳单薄, 但颈间?遮得严严实?实?, 乌发松松挽在脑后, 以一根木簪定?住。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首饰。

拂晓之时露湿气冷,这一身素色微动, 似弱柳不胜晨风。

贺今行停在院子里?面,隔着一道门槛, 垂下眼, 拱手道:“姑娘若有事?,但讲无妨。”

浣声的目光凝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奴家生有十?七年?,见过许许多多的男人。他们有的赞奴家貌美,有的叹奴家才情,更有甚者愿为奴家一掷千金、大打出手。但只有公子, 相逢许多回,从不肯多看奴家一眼。”

自小?被特意训练出的声音柔且媚, 稍一情动, 便如寒蝉鸣泣,哀怨婉转。

少年?沉默片刻,抬眼正正地看着她, “浣声姐姐。”

他很想说“抱歉”, 但直觉会?伤害到对方;只四个字,便缄口不言。

然而浣声却似听到千言万语, 刹那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像她这样?的人,原就不该奢望攀上云端。

“……我知道我不配。”她痴痴地想要望进对方眼里?,自己?却滑下两行泪来,“只是我忘不了。”

遥陵镇上,黍水河畔,她倚在窗前,不慎丢了手帕。这本是不算稀奇的小?事?,可从楼下长街打马而过的少年?恰恰接住了那方手帕,然后看了她一眼。

她在那双清澈的眼里?,捕捉到了一瞬间?的不带任何欲念的惊艳。

贺今行听完,却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他以郡主之身活了十?多年?,再恢复男身读书,不算秦幼合那种赌气似的宣言,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向他明明白白地传达类似倾慕的心意。若是各种隐晦的暗示,他尚能装作不懂,可眼下如此直白,他就不能再逃避。但他又没有任何经验可以依照处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呆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在此刻说清楚,不能耽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