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1 / 1)

贺今行觉着?奇怪,问他:“你怎么?了?昨晚受什么?打击了?”

“我昨晚……”晏尘水少见?地叹了长长一口气:“宫宴结束后,我就去探望孟爷爷了。就是御史台的右史,姓孟,字若愚。”

“嗯,我知道,大智若愚。”贺今行说?罢,舀了一勺乳酪吃。

“取义想必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愚还是智了。”晏尘水两条眉毛皱成一团,眉心?溢着?十足的困惑,“明明大家都懂,秦相爷向来和陛下穿一条裤子,秦相爷不做的事,那肯定陛下也不愿意。我爹都能?明白?,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这话不清不楚,但贺今行知道他说?的是孟若愚在崇和殿前跪倒的事。他放下勺子,表情也认真起来。

“我昨晚去他家,立马懂了家徒四壁这个词怎么?写,六七十岁无儿无女,只?有老妻照顾他。我去看他那会儿已是戌时,他卧床难起,他夫人还在织布。困苦至此,还要强出头,为什么?呢?”

贺今行想了想,说?:“鲁国人说?孔夫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孟大人此举或许就印证了这句话。不论值不值,但问该不该。孟大人觉得他应该为此事出头,他就去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问心?无愧。”

他微微一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孟大人是个很厉害的人,想必绝不会为此后悔。”

晏尘水:“我知道,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我小时候他还给我糖吃呢。反正我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他挥舞着?勺子比划了两下,似乎思考着?该怎么?表达他的想法,最后耷拉着?脑袋说?:“反正不应该这么?穷,不应该连去看他的人都没有。”

“你不是去了么??”

“我是去了,但我爹没有。我去和我爹去,意义完全?不一样?。”

贺今行“唔”了一声,点点头又摇头,“是有些不一样?。但是我觉得,在孟大人眼里可能?是一样?的。孟大人这样?的人,哪怕现在没有任何人去看他、表示支持他,下次遇上同样?的事,他还是会出头。”

“但是,”他顿了顿,肯定地说?:“你去看他,哪怕你什么?都不能?代表,他也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

“真的。”贺今行再道:“我觉得孟大人这么?做,不止是为了劝谏陛下。他是用他自己来证明,哪怕秦相爷力保,陛下默许,但不合理不合法,就一定会有人出来反对。哪怕反对没有效果,他依然要竭尽全?力地反对。”

房间里忽然插入第三道声音:“那你们觉得,他是证明给谁看呢?”

两个少年人一齐站起来看向门口,张厌深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先?生。”晏尘水说?:“孟爷爷之举,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证明给所有人看。”

贺今行:“告诉那些一直默默坚持正理的人,这世道还有别的人也在坚持着?,他们不是一个人?”

张厌深听他们说?完,才悠悠说?道:“不止,他还是在做给你们看。”

“咦,为什么??”

“因为少年人才是这天下的希望。现在活跃于朝堂上的是秦相,是裴相,是你爹,但十年、二十年后,就轮到了你们。到那个时候,朝廷下什么?命令做什么?决定,都得看你们的意思啊。所以得时不时提醒你们,为官要立心?,要走正道,要敢于为公义出头。”

向来大大咧咧的晏尘水罕见?地体会到了羞涩的感觉,他摸了摸脸颊,颇有些不适应:“先?生这么?说?,让我感觉自己还蛮重要的。”

张厌深一本正经?地颔首:“确实。”

贺今行把老师的话咀嚼一番,记在心?里。又见?晏尘水抱出一个本子,奋笔疾书,好?奇道:“尘水,你在写什么??”

晏尘水边写边说?道:“先?生都这么?鼓舞我了。我决定,把我想要改变但暂时不能?改变的东西先?记下来。嗯,以后若是想到了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也可以一起记录。待我有朝一日有能?力去改变,就可以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贺今行听明白?了,也点头:“是个好?方法,我得向你学习。”

晏尘水“嘿嘿”笑了两声,握拳道:“等我科举入仕,早晚要把我爹从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踹下来。”

“有志气。”贺今行赞道,把他搬到一旁的一摞书又给他搬了回去,“在你向晏大人宣战之前,咱先?把这些给读完。”

“啊……我这碗乳酪还没吃!”

第056章 五十三

日昳之时, 天上就落起?了?雪。

王义先抱着一堆东西?,快步走到门楼底下,抖了?抖伞上粘雪, 才把伞收起?来放到门边立着, 继续往里走。

“今冬的雪也?忒多了?些。”

门槛里面又蹲着个人。好在这回下大?雪, 没坐在台阶上, 知道遮一遮。他拍了?一把对方的肩膀,“才回来呢?”

贺易津端着个大?海碗,菜肉米饭混在一起?, 抓紧把最后两?口刨完了?,不?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陛下也?不?留你?一顿饭?”泉伯在旁边放有马扎, 他扯一个过来施施然坐下。

近几日, 贺易津总是天不?亮就进宫,他也?忙得早出晚归,今日难得这个时候就碰了?面。

“陛下修行的时间到了?。”贺易津把碗筷放在另一边地上,看着粗犷的人放个碗却悄无声息的。

然后他就盯着那面雕了?江河山川的影壁发?呆。

虽在自家府里的地盘上,但也?算大?庭广众之下。王义先闭嘴忍了?一会儿,免得开?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拆了?一个纸包递给对方, “冬师傅做的新药,说?是镇痛用, 也?可做麻药。比我们现在用的要好太?多了?。”

那是一包药粉, 贺易津接过来,送到鼻下嗅了?嗅,“用的东西?倒是杂, 我一时也?分辨不?出。”

“原本是熏香用的, 他改了?又改,才做成?外敷, 效用更大?,一次用量更少。据说?口服也?行,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试药。”

贺易津用手指沾了?一点尝尝,果然是贺冬的风格。

冬师傅一贯坚持“原材原质”,经他手配的药都不?会加入任何其他东西?,以免破坏药效。但药材不?苦的太?少,所以成?药基本都是苦得要命。

也?不?是没有例外,但医者?狠心,救济万千,一个例外实在不?足为道。

王义先再拆开?一包,给他看:“这是配好的药材,碎了?就行。当然,还是可以搓成?药丸子,不?过要加水加蜜。”

但这两?样东西?哪儿找?纯净的水和蜜在西?北戈壁上的价值约等于金银,甚至有时候是比金银更硬的硬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