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过誓, 不能越碗半寸。”崔煜眼底滑过一丝笑,正色说:“你就放心吧。”

简云台:“……”

简云台一晚上都瞪着眼睛看着那碗水,心里翻江倒海格外复杂。憋到天亮了也没有睡着,愣是翻来覆去焦灼了一整夜。

崔煜却睡得格外安稳,一动不动。

清晨崔煜一睁眸,简云台憋了一晚上暴躁得不得了,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来阴律司。大有他不答应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崔煜奈何不了他,只能应允。

但提前说过要约法三章。

一、简云台必须紧跟着崔煜,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不能离开后者视线。

二、崔煜入主殿与命官们一齐办公之时,简云台必须待在侧殿,不能乱跑。

三、若崔煜离开,简云台也不能逗留。

这些要求其实也不是很过分,只是简云台心里实在不明白崔煜为什么要和他约法三章,为什么好像十分不愿他来阴律司?

其他玩家也被命定之人这样要求了么?

……

……

鬼车微微轻晃,鬼差的声音传进来,“两位大人,阴律司到了。”

轿帘被掀开。

霎时间,阴森恐怖地氛围扑面而来,明明是大白天,这儿却依然犹如黑夜般。阳光照不到这个地方,温度也格外森寒。

简云台还未来得及下车,就看见不远处有浑身鲜血的恶魄挣扎着,要甩脱身上的黑锁链。它神情不甘,怒声咆哮着:“我为救人而死,凭什么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它后方有三名身着漆黑长袍,脸戴鎏金面具的鬼差。微微一抬手,三人手中像鱼钩一般的长锁链就‘噗呲’一声穿透了那恶魄的琵琶骨,惨叫声顿时响彻长廊。

“你生前长舌。”鬼差冷漠道。

恶魄形容凄惨不断挣扎嚎叫,眼珠里全都是红血丝,“这不公平!!!”

简云台跳下鬼车,粗略一眼看过去,阴律司有无数条类似的长廊,皆通往不知名地方。每一条长廊上都有数个恶魄在挣扎逃窜,纷纷被鬼差套上锁链强扯着离开。

正皱眉看着眼前乱景之时,突然间,有一佝偻身躯的恶魄冲了上来

还不等它靠近简云台,‘嗖嗖’两下锁链穿透琵琶骨的声音,黑血飞溅而出。简云台立即偏头避让,那血却凝在了半空中。

崔煜一挥袖,黑血簌簌砸在地上。

老者双肩被锁链穿透向后拉,泪眼婆娑跪在简云台面前,抓住他的脚腕哭号着,“大人您帮帮吧,求求您帮帮我!我想回阳间看看,只看一眼就可以了!我答应给孙子贺九岁寿,结果在他生辰我因马车翻下悬崖,坠落而死我就回去看一眼,一眼就好!”

话音刚落,老者‘啊’的一声惨叫,被迅速拖往长廊尽头。他双手在地上胡乱抓挠,留下一道道黑血痕迹,看着就触目惊心。

有三名鬼差面色惊慌地小跑上前,躬身道:“判官大人,属下办事不力,请责罚!”

崔煜淡声道:“自去受抽骨之刑。”

“是!”鬼差们面色一白,悲戚退下。

走上最宽阔的长廊,这地府的恶魄也格外多,各个哭嚎喧闹不愿入地狱。

简云台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这个地方,好乱。

简云台在观察阴律司的时候,崔煜却一直偏头,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

见简云台眉头紧皱目露不喜,崔煜淡色的薄唇紧抿,心里像是覆盖满冰山地狱中最寒冷的千年冰一般,一下子冷透了。

简云台果然觉得这里不堪……是否以后也会觉得他不堪,想要远离他?

脑海里刚浮现这个想法,手臂猛地被人一扯,崔煜向后退了两三步,转眸就看见简云台满脸不高兴,臭骂道:“你发什么呆啊?!”

再一看,原来方才有恶魄扑了上来。

那恶魄是一个长发女鬼,白衣飘飘裙摆染血,右半边头盖骨裂开流粉色肉沫。左半边脸却是面容姣好的娇媚女子。

简云台刚拉着崔煜后撤,那女人却又上前几步,似乎想要求饶。然而刚靠近崔煜,她就像凭空被硫酸泼到了一般,仅剩的那半张完好的脸都皮开肉绽,女鬼瞬间惨叫着向后爬去,魂魄都有要溃散的迹象。

童鬼曾经说过,它们这些小鬼魄都不能近崔煜周身。简云台刚刚将这事给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他立即松开手。

“啊,我以为……”他没继续说了。

崔煜却目不转睛看着他,静默片刻后问:“你……觉得这里不堪吗?”

简云台目光疑惑:“这有什么好不堪的?”贱民区跟这里也差不多。他耸肩说:“有光明就有黑暗,事事都是相对应的啊。人也都是立体的,不可能有纯善的人或者纯恶的人。有这么一个地方赏罚分明,挺好的。”

崔煜浅色瞳孔微闪,眸光渐渐亮起来。

事情好像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却还是不相信。抬手止住三名上前的鬼差,崔煜垂眸看着女鬼,口中的话语确实对着简云台所说,“你猜猜她是怎么死的。”

简云台嘴角抽了下:“额……摔死?”

“差不多。”崔煜唤来鬼差。

那鬼差便恭敬说:“恶魄婉妙,生前为平阳县令独女,亦为掌上明珠。样貌秀美追求者数不胜数,其中一位追求者送来珍宝无数,一一被退回。那人心有不甘,便逢人便说婉妙早已与人私相授受,行了苟且之事。这件事属于家风不正,惊动阳间官府,敌对官员数次以此弹劾婉妙的县令父亲,最后牵连出其他案底,她父亲被革职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