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倪正在为纪录片的拍摄做准备,过程说顺利也顺利。
她正巧缺一个摄影师,就等来了姚沛莫名其妙地自己送上门。
赵子超吃着综艺这碗饭,还看着短视频平台那口锅。他在公司一直养了几个摄像剪辑,综艺拍摄期,一些简单的备采、后采工作会交由这些摄像去完成,平常还要去做公司内部孵化短视频账号的工作。
疫情刚来,赵子超就当机立断,大刀阔斧地裁了一大批人,非核心岗位仅留一两个人,承担之前一个团队做得工作。
太累,干不下去?那就走人。坑就这么点儿,流散到社会上找不到工作的萝卜多得是。
到了 21 年,情况有所好转,赵子超又把宝押在这档滑雪综艺上,下半年放出了一些 headcount,给人事下达的需求却极为资本家。
就拿视频部门来说,最好要又会摄像又会剪辑,技艺过得去还有一定项目经验的,而最终职位是实习生。害得人事部开始叫他赵扒皮。
按理说这种不可能三角的 JD 最后的结局就是空响炮,人事还在等着赵扒皮自己知难而退,由上自下进行调整,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捞到了一位。
北影摄影系毕业,剪辑也学得有模有样,毕业一年多,之前跟过平台大项目,但是愿意以实习生的薪水来超英传媒。
签劳动合同的时候,连人事小姐姐都忍不住问:“你到底有多想不开?”
对方答得情真意切:“我就是想来这儿,这儿有我的梦想。”
这位看上去脑子有点问题的追梦人就是姚沛。
公司内部甚至在推测,以赵子超的尿性,姚沛该不会是从大明湖畔上京来寻亲的。
他来做实习生就像紫薇卧薪尝胆在漱芳斋当丫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口对赵子超问出那句话你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边的夏雨荷。
但私生子的推测很快被推翻,原因浮于表面。姚沛从身高到长相,从肤色到发际线,都跟赵子超半点不沾边。帅哥和河童之间是有物种隔离的。
姚沛的经验非一般实习生可比,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摄像,所以他一进超英就开始跟着宋倪采访拟定的运动员嘉宾。之前李莫飞的那段视频,就是他拍的。
没想到,才不过半年,口口声声说超英有他梦想的姚沛就辞职了,递交辞职信的时间正是宋倪发朋友圈宣告从超英毕业的第二天。
姚沛找到宋倪:“倪姐,我想跟你干。”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就跟着我干?”宋倪一脑门的雾水,难道他猜出来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自己的行为轨迹难道那么明显?
姚沛一笑,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不知道啊,我等你安排。”
宋倪毫不客气,立刻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这样,两个人就是一个队伍的初创团队成型了。
不顺利的部分,则来自于被拍摄对象本人。
李莫飞受伤程度尴尬,不严重,但又是刚好让她无法滑雪,以至于错过冬奥会选拔。养了几个月,人好得差不多了,就争分夺秒踩着雪季的尾巴重返雪场。
她扒两只眼看不上宋倪,觉得她跟那帮搞无脑综艺故意写狗血剧本的导演组是一伙儿的,坚决反对宋倪跟自己同去。
宋倪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每天开车接送她,并且负责这个雪季她训练的全部费用。
李莫飞冷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同意。宋倪幽幽地说:“我看你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根本不想拿冠军。”
李莫飞听了这话之后的反应出乎宋倪的意料,宋倪还以为她会当场爆炸。谁知李莫飞异常平静,一丝多余情绪也无,平静地下结论:“能说出这种话,你永远拍不出什么关于竞技体育的好东西。”
宋倪不恼,继续说:“你如果真想当冠军,真觉得自己能当冠军,最起码要能做出冠军的选择,那就是能做好这件事对你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当然比一切都重要,我甚至可以死在雪道上。”李莫飞淡淡道。
宋倪说:“可是你做得根本不是最优选。现在没有队伍要你,没有人为你的训练付费,你只能像最开始那两年一样,花时间打工赚钱去支付训练费用。但你现在是 22 岁,不是 17 岁,全身心训练都未必能出结果,何况把自己掰成两半儿?”
李莫飞倔强地梗起脖子:“22 岁怎么了,我现在比 17 岁更聪明更有经验。”
宋倪不客气地继续揭露:“同时身体素质更差心理压力更大,而你还非要分出一部分自己去解决生活问题。你凭什么跟那群会走路就会滑雪,配备了专业团队的天才比?”
“你要是真想当冠军,就应该抓住任何机会往死里练,而不是只考虑自己那点面子和不舒服。你以为你拒绝的是我?你拒绝的是我为你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宋倪挑衅,“你不是讨厌我吗?那正好,花我的钱做你喜欢的事,有更多时间去缩短你和冠军那个位置之间的距离,才是最优选。”
能全身心不做别的,像一个真正有组织有依靠的运动员那样去训练当然好,李莫飞也不想再回到几天打零工,再几天凌晨天不亮就带着雪具又公交又地铁又高铁地赶到雪场,滑一天再原路返回的生活。
是过这样的生活更痛苦,还是手心向上拿人手软失去尊严更痛苦?她不知道,生活没有给她更容易的选项。
宋倪到底年长几岁,见她沉默,语气软下来:“就当我借你的钱,以后你当了冠军,有钱了再还给我。”
李莫飞嘟囔了一句:“装什么大尾巴狼,你看着也没什么钱。”
宋倪听到了,笑着说:“所以啊,如果咱们的纪录片启动,如果拿到出品投资或者平台给承制费用,就不用咱自己出钱了呀。”
“谁跟你咱咱的。”李莫飞硬着口气说完这句,不再看宋倪,“我花不了多少钱……我给你写欠条。”
这话倒是真的。
李莫飞住的地方是靠近雪场的一栋自建楼,是专为来这边打工或者租不起市区房子的人准备,每层十数个房间挨在一起,正对一条走廊,门虚悬在门框上,看上去并不是很安全。
推门进去,只有十几平米大小。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已经显得很拥挤。李莫飞却还腾出来一个干净宽敞的位置,专门收纳自己的雪服雪板。
最基础的吃住,滑雪的场地和装备,去比赛的交通和住宿。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没有消费的痕迹。
宋倪来李莫飞家里找她,两人只能并排坐在床沿。她家甚至连把椅子都没有。
“你平常怎么吃饭?”宋倪好奇道。
“就这样。”李莫飞侧过身,把腿塞进床脚与桌子间的缝隙。
小小的单人床,床头整齐叠放着一条喜气洋洋的大花被,花样经常在展现东北本土风情的影视剧里见到。只是李莫飞的这一床颜色黯淡,看上去非常原汁原味,似乎已经用了很久。
李莫飞是延吉人,从小就跟有多动症似的,淘,能跑能跳,代价是学习不好。
她连正经高中都没上过,很早就从职高肄业,跟着妈妈一起来北京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