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明白,平等很难,就是很难。任何关系都是在摇摆不定里找到微妙的平衡,我本来觉得,如果你可以,我也应该可以吧。”林霁予叹了一口气,“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这真的很不容易,甚至爱也不会让它变得更容易。”
林霁予看向季谒,眼神渺远,像透过眼前的季谒看向过去那个少年:“我以前真的什么都不懂,因为不必懂。现在一想,你真的辛苦了。”
季谒产生了一种林霁予振翅欲飞,再也不会被抓不住的错觉。他站起身,快速走到林霁予身边,紧紧抱住她:“我不辛苦,我从来都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幸运。是真的,林霁予,我发誓。我爱你。”
林霁予回抱住季谒,像是在哄他一样,轻轻在他背上拍着,在他耳边说:“我也爱你,季谒。但我更爱我自己。”
“即使我长到了这个年纪,依然一无所有,从最功利的角度上来看,可能什么都不是,我也很爱我自己。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最爱自己这一点。”
她说着,从季谒的怀里抬起身,认真地看着季谒。她伸出手,摸了摸季谒的脸。他长大了,轮廓如此清晰坚毅,细看之下,眼角和眉间有了些浅浅的动态纹,一定是因为太爱皱眉留下了痕迹。
她轻轻抚过季谒的眉间,探头过去,落下一个柔软得仿佛不存在的吻:“季谒,告别的时候到了,我们都该长大了。”
坐在飞往宋倪所在城市的飞机上,林霁予看着舷窗外纯粹得令人心痛的天空和云朵,将所有事细细想了一遍。
逃离是暂时的,她总归还是要回去,但是该回到哪里,她有些迷茫。
长久以来,力场是她的坐标原点。眼看胜利的战线推到了更远处,她却意识到,这里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战场。她不是将军,只是雇佣兵,她并不是真正在为自己作战,只是在等别人为她颁布奖章。
她想到了爸爸和弟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应该还是很舒服吧。毕竟自私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过的苦。他们偶尔会想到自己,会担心自己熬不过来吗?但也不重要了。
爸爸的基因到底起了作用。她也是一个特别知道自己不要什么的人呢。她肯定比他们想象里成长得要好得多。
她又想起那天的季谒。一个眼看三十岁的男人,在她面前流着眼泪,拉着她的手说“不行,不可以这样”。
他是真的爱她。从前是,现在也是。林霁予很开心,过了这么久,她还有机会好好地确认这件事。
爱很复杂,爱是流动的。有条件,有意愿,是巨大的幸运。爱人是先天的冲动加上后天的习得,是条件反射也是决心。
爱,到底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不是吗?
73. 我想做被他们否定和推翻的事。
宋倪的综艺,拍摄环境很艰苦。拍摄地点定在一个还很原生态的小海岛上,需要先坐飞机到三亚,再开车到另一个城市,最后坐船抵达。
林霁予简单跟宋倪同步了一下她离京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然后撒娇说想去找她散心。宋倪立刻答应,开始帮林霁予安排,一切准备完毕,又不放心地提醒林霁予,说这不是度假,真的很辛苦,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宋倪自己只能驻守现场,派姚沛来机场接她,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一路上,连姚沛也在做铺垫,跟林霁予说条件确实艰苦。她还在想,已经 2157 年了,再糟糕能糟到哪里去。
但等她真的抵岛,才彻底傻眼。这是真正的未经开发之地。所有路都是现开辟的,住宿就是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棚里,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存。洗澡用的水和日常生活用品都要定期从城市里靠船只运过来,连用电都是靠发电机。
唯一现代化的体现就是网络。只能说感谢中国的基建水平,已经没有不会被覆盖的地方。
林霁予找到宋倪。这会儿还在拍摄,她坐在仿佛科学怪人工作台的组合式监视器前盯着每组人的进度。这个节目已经开拍了一段时间,嘉宾构成甚至超过宋倪的预设。
除了小影后,还有一线 95 后小花,女团成员,唱作歌手,国内最好的综艺女星,女飞行员,女保镖,野外生存博主,奥运冠军以及未来奥运冠军李莫飞。
这些人不是坐在嘉宾观察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赞助商旗下的饮料,开一些嘻嘻哈哈的玩笑,抒情或者发表观点。她们是真的在现场,亲身度过完全无法计划,剧本根本无法覆盖的每一天。
林霁予看着屏幕里实时传回的画面。这些女孩两两一组,在丛林里用节目组提供的初始工具包还有自己选择带上的三样东西,完成搭建房屋、寻找食物等基本生活需求,还要完成节目必须的竞技环节,靠比赛赢得更多物资。
不管是明星还是素人,都穿着专业的户外装备,有人全头全脸都包住,有人已经放弃挣扎,将一张素脸暴露在镜头下。能活着已经不容易,在这种环境里,大家只看重肌肉而非妆容。
唯一能称得上幸运的地方,可能就是天气。好歹是春天,还不算最热最晒的时候,不然真的很难挺过来。
比赛落后的小组会被淘汰。林霁予说不上这到底算惩罚还是奖励。看着她们主动投入这种环境里艰难求生,把节目十分当回事儿,林霁予都被这种自讨苦吃的精神鼓舞了。
也许,大家都只是想证明自己能行,自己能赢吧。
分组是靠抽签决定,李莫飞很幸运,和最近备受关注的小影后尹伊一组。她格外努力,进度斐然,背靠巨树搭建的房子看上去是最华丽的。镜头扫过,食物储备也很丰盛。林霁予看着属于她的监视画面,此刻,李莫飞正拉着尹伊的手,两人在树林里采蘑菇呢。
虽然这里温热湿黏,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蚊虫也很多,旁边的宋倪正无意识地挠着胳膊和大腿,林霁予也是才上岛就被叮了一身包。但她莫名地感觉到治愈。人类世界的一切都被抛在脑后,在这里,嘉宾也好,宋倪和她的团队也好,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把眼前的关卡完成。
林霁予起得太早,太阳晒得她有些头晕,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宋倪把她叫醒,安排助理把林霁予带回她的房间。总导演的房子也很简陋,办公桌和人体工学椅,一个简易衣柜,一张单人床旁边又架起了折叠床,可能是为了迎接林霁予临时加的。看上去最昂贵的应该就是挂式空调了。
这是必须花的钱。宋倪对预算的控制很严厉,却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省钱。所有工作人员,从嘉宾到其他人,都一视同仁。
林霁予摸了摸单人床上洁净的被子,手感有些发潮。她又看向宋倪办公桌旁边的塑料三层柜,摆着些功能饮料和泡面。这就是她工作的常态。甚至这还不是最苦的,因为起码预算充足,想要做的都能实现。
宋倪刚入行,做的第一个项目是一个扶贫主题的综艺,要跋山涉水进到大山里去,想坐车进城都要先走 20 公里。她拿着每个月只有 2000 块钱的实习补助生熬了三个月,回到北京之后,整个人又黑又瘦,还大病了一场。
她是主动选的这个选题,她好奇又,非要去看看。又点灯熬油地跟了两个月后期,最后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时段上了线,播放量寥寥,甚至可能绝大多数数据都是团队的人自己去看刷出来的。
宋倪就是这样的人。想做什么一定要去做,不问过程,不看结果。但是也走到了这里,有了这么多人的支持和帮助,有了自己的最高话语权,甚至比最初她想象的还要好。
也许,只要是做发自内心想做的事,坚定地一步步走下来,结果都会很不错?
林霁予抱着宋倪的被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一头睡了过去。
一个喷嚏,让她从梦里再次醒过来。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眼,眼前悬着两张脸。宋倪和李莫飞头顶着头在看她。李莫飞手里还拿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见她睁眼,迅速从她鼻子前收走,手背到身后藏了起来。
林霁予看向窗外,天已经大黑。她刚睡醒,口齿不清:“你们忙完了吗?”
“饿吗,吃饭不?我们这边只有盒饭,给你留了一盒。”宋倪拍了拍李莫飞的肩膀,“小飞知道你来,特意过来找你玩。”
李莫飞故意揶揄:“这是谁探谁的班啊?你占着我们宋导的床睡得呼呼的。”
林霁予感到很放松。她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像个小孩一样带着鼻音:“我穷嘛,做的红眼航班,困死了。”
李莫飞伸手拉她:“别睡了,快起来,带你看好东西。”
宋倪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拉着林霁予的另一只手附和道:“快点,让你这趟旅行回本。”
一听能回本,林霁予可是不困了。她立刻下床,穿上鞋,匆匆跟上已经出门的两个人。
因为林霁予来,也正好赶上节目组固定的休假日,宋倪今天提前收了工,李莫飞才得以有时间和林霁予玩。她到底年轻,明明录了一天节目,到了深夜仍然精神奕奕。她嫌宋倪和林霁予速度太慢,一手抓着一个人,拉着她们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