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贺媞就?是很喜欢郑毓这副长姐的模样,她见过郑毓的妹妹,十分羡慕妹妹同?郑毓的亲近,却不希望自己?真?的成为郑毓的妹妹。
“我……我还听说你差点就?入宫当秀女了。”
郑毓呼吸一滞,失笑道:“从?哪儿听说?”
不待贺媞回复,她自顾自续道:“备选的秀女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你总不会个个都关心,怎么?唯独对我的消息这般上心?”
郑毓轻轻一个直勾勾的眼神便叫贺媞抬不起头?来。
在?遇到郑毓以前,她从?不晓得伶牙俐齿的自己?也会这般嘴笨,喜欢不敢说,不喜欢也不敢说,心意不上不下地堵在?喉间,好几次就?差临门一脚,错过以后又继续沉在?心底。这些年来,她为郑毓准备的礼物一次比一次用心,可是礼物没长嘴,不会替她表露什么?。
“呃,咳咳……家兄能?在?国子监谋职……”
郑毓淡淡道:“你张口之前,我就?料到你又要拿兄长当借口。”
贺媞紧张得磕巴起来:“这,这不是借口,这是真?的,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入了宫,你我以后会怎样?”
贺媞露出难过的表情,双肩塌陷下去,落寞道:“我想?过,我想?过的。如果你真?的入了宫,咱们这辈子很难再见面,所以我应当会进宫陪你,哪怕做了囚中鸟,失去了自由,我也愿意。”
她说她愿意为自己?倾尽所有,这哪是一个钦慕者?会有的想?法?
郑毓缓缓闭上眼,她不想?见到贺媞难过的样子,即便只?是涌上一点一滴的心疼,也会叫自己?失了冷静与理智,她毕竟比贺媞年长几岁,在?这件事上她希望自己?考虑得更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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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媞,其实我在?病中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说来你可能?不信,那些梦境竟不是毫无关联的,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梦中的我入宫为妃,你也如你所说陪我进了宫,你我在?后宫中艰难生存,我意外身故以后,你替我养育子女,最终做了凤廷之主,听起来很是风光,可是你的脸上再未有过笑容。”
郑毓睁开眼来,梦中孑然一身华发早衰的贺媞与面前年轻的贺媞几乎重叠在?一起,她心如刀割,忍下眼眶里的酸涩感,无比郑重地问?道:“这些梦让我这段日子以来想?了又想?,甚至让我头?一次有了不再为家族奔波的念头?。所以,你今日要不要向?我坦白,你究竟对我是什么?想?法?”
她素来端庄沉稳,这番话实在?胆大,贺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份沉默却被郑毓视作了答案,也或许是她不敢等待太久,怕等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垂眼道:“嗯,我晓得了。你尚且年少,以后的路还长远,的确不该过早地将人生当做赌注。”
郑毓面露犹豫,沉吟片刻,还是将装在?长盒中的画卷往前一送,道:“今年出了意外,待来年,阿爹仍是要送我入宫的,这幅画便给你留作纪念罢,以后也别再来往了。”
言罢,她便扶案起身,低咳着走了出去。
“郑毓”贺媞没管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先慌乱地追赶上她。
郑毓脚下踩着她二人一起踩过的海棠花,慢慢地停下了步子,听见贺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虽然年少,但是不会将这种事视作儿戏。你方才的话我似懂非懂,如果我没会错意,你的想?法应当跟我一样。”
她走上前来,贴近郑毓,踮着脚凑到郑毓耳边,郑重道:“咱们结契罢,这样伯父就?不敢再将你的名?册递给礼部了。”
郑毓心头?狠狠一颤。
嘉宁帝以后民风开放,官方也为同?性之间开放了结契为伴的合法渠道,但这样的行径仍然被保守的世家大族视为异端,她完全想?得到日后将会面临怎样的责难,贺媞愿意同?她一起承受这一切,她觉得于心不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更不希望她们未来的结局是梦中那般。
“去年诗会你不是也赠过我一幅画?刚才那幅画的什么??”
郑毓笑了笑:“是红豆。”
红豆,素有相思之意。
贺媞在?郑毓温柔的注视下慢慢红了面庞,下一瞬,便被她含羞带怯地吻了吻唇边。
“今日马球赢了不曾?”
“赢了。”贺媞负手在?后,孩子气地昂起头?来,齿间含着更加得意的笑,“还赢了你。”
沉舟
李氏一族血咒消解, 统管六界的天尊终于对人间有所交代,青丘至此恢复春秋两季。
冰消雪融那日, 双喜临门。
狐族失而复得的公主殿下魂魄归体,肉身重塑,在大典之后的七日内,这具崭新的躯体睁开了双眼。她在人间的名姓为李识意,沦为游魂时被?谢浮名取名弥因,花娓对她施展秘术,输血入内, 彻底涤净她身上属于人族的那份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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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开始流淌着花娉花娓姐妹俩的血液, 又被?冠以花姓,单名一个祈字。花娓不仅给她输血, 还亲自为她取名, 活脱脱似半个母亲。
在典礼上?,犹有余威的老国主亲口宣布花娓天生就有暗疾, 终身不能?受孕,花祈便是?下任国君。
肉身是?新的, 魂魄连带着记忆却是?旧的。
苏醒那日, 花祈对围在床前的狐族长辈视若无睹,时日太短,她对这些?血亲还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她的关?心都落于从前旧识。
一个是?李怀疏,她张口便问阿姊去了哪儿?
有两狐眼神俱是?一黯,花娓无疑是?想起了自己与花娉, 花俟则是?对自己陪伴妹妹太少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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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祈见她们这样更是?慌张, 欲掀被?下榻,花狩便出声解释:“她在人间对你颇为照顾, 即便晓得不一定借得到阴阳玉简,来青丘这趟还可能?魂飞魄散,也还是?来了。这般纯善、孤勇之人,阴阳玉简给她也算用对了地方。”
寄魂于纸,魂魄处于游离状态多时,花祈前段时日几乎都在昏迷中度过?,并不晓得阴阳玉简是?什么。花狩见她面露迷茫,心生怜爱,坐在床边与她细细道来。
“您的意思是?……我跟阿姊很难再见面了?”
“狐族少主哪个不是?从小娃娃培养起来的?你起步已晚,再不好好学习如何理政,将?来怎么统领万民?再者,青丘素有戒律,非历情劫不得前往人间。”花狩将?宽厚的掌心覆在她后颈上?,轻叹道,“原则上?你与李怀疏姊妹情分已尽。”
说着,语气中又多了几分严厉:“你如果实在要见她也不是?不行。你如今只是?公?主殿下,于公?得听国君的话,于私得听家中长辈的话,等?到你来日登上?王座,请谁到青丘作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从头至尾,花狩的目光都凝在花祈脸上?,言辞间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年老衰微,话不堪用,令站在她身后的花娓不禁觉得受到了讥讽。但花娓不后悔,施展秘术,让花娉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同自己亲密无间,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一件事。
花祈不知是?被?花狩说服了,还是?因为李怀疏既然受青丘赐予神器得以重生,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不依不饶地闹着要见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