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典应是?,两人率领兵马继续跟随鹰群的?方向前进。

几日后。草原苍茫无垠,丢一个人就犹如水滴汇入海中,哪是?那么好找的??就连顾有玉也深感疲惫时,领头的?雪枭忽然发出几声嘹亮的?唳鸣,从高处俯冲而下,似一支雪白箭羽扎入翠绿松林间。

顾有玉立即率众跟过去?,因前几次也有过类似情况,却都扑空,便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次雪枭真找着?了人。

海东青停留在女人的?臂甲上,像是?回?到了主人身边,收敛了桀骜不驯的?野性,变得十分乖巧。

顾有玉远远望见这一情形,女人背对着?她,不仅自己甲胄齐全,□□坐骑也套着?玄黑重甲。她的?衣服与玄甲俱都凝着?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棕褐色,连人带马,像是?从刀枪无眼的?沙场上才退下来似的?。

顾有玉足足怔了好半晌,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鄂州冲会关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五日路程,除非不眠不休,否则决计赶不到。

直至女人勒马回?身,她才确认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立即下马,跪地请罪:“陛下……是?臣无能!”

沈令仪目光充血,大概是?几乎没?休息过的?原因,面颊甚至有些浮肿,她身心俱疲,累得不想?多说什么,稍一抬臂,雪枭再度飞向天际。

“事发突然,怪不得你。如果?晓得沙楼绒恰在这时逃脱生天,朕……”话至此处,她忽而止住,只因明白无论?再来多少次,再有什么样的?意外发生,事后再如何后悔,只要回?到当时,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取舍。

于公,她守住了冲会关,对得起臣民,也对得起葬身草原的?颜知亭一行人。可是?于私,她对不起李怀疏,往后余生,这份亏欠无可弥补,愧疚亦无法释怀。

她不禁想?起在无尽墟时透过黄泉井望见的?景象,自己吞吐山河,睥睨万千,做得好天下人的?陛下,却唯独做不好她一个人的?情人,原来冥冥中一切早就注定。

砭骨的?寒风似冻住了唇边的?一声轻叹,沈令仪未尽之言终未吐露,沉默地逐鹰而去?,顾有玉率众跟上。

也不知是?雪枭很想?在主人面前立功讨赏,还是?经?过几日夜的?苦苦寻找,他们本?就愈来愈靠近正确的?那个方向,翌日夜间,李怀疏终于有了下落。

沈令仪都要以为自己将要永远失去?她,只觉侥天之幸,根本?顾不得自己究竟如何失态,一骨碌从马背上翻下去?,踉踉跄跄地冲过去?,紧紧抱住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沈令仪胸口一阵闷疼,她将额头相贴,触到李怀疏在发烫,人也还有鼻息,浑身冷透的?血液复又回?暖,所有不安都落地。

“陛下,臣观地上脚印,这附近似乎还有别人……”

“别管那么多了,先带她走。”

兵马陆续离开,顾有玉缀在后面,不甘地回?望了一眼,什么异常也没?发现,这才甩鞭而去?。

却说李怀疏被庄晏宁安置在山洞中,知道庄晏宁恐遭不测,身上稍微有了些气力,便又吃了些灯茜草,止痛后便出去?寻她。庄晏宁遇到虬龙的?地点?离山洞并不太远,她自戕后确实短暂地没?了生息,可是?司妩给?她的?是?洗髓液,饮下后几乎是?不死之身,除非彻底砍断头颅。

李怀疏吃了许多的?灯茜草,才找到庄晏宁,可灯茜草只能麻痹疼痛,不能治伤,她本?如强弩之末,替庄晏宁处理好颈间刀伤,便似卸下心事般,一身轻松地昏倒过去?。

庄晏宁醒来见到她压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竟然没?死?她困惑不已,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过多纠结,骂骂咧咧地扶起李怀疏,边走边想?法子。

但时日愈久,她便渐渐发现不大对劲了。

她开始记不住事,分不清白天黑夜,言语也变得含糊起来。

沈令仪带人走远,绥朝军旗也消失在视线中,树影婆娑的?丛林深处,庄晏宁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口中喃喃道:“危,危险……”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只是?脑海中一些破碎的?片段表露着?她与那些人似乎是?敌对,她应该躲在暗处,不能现身。

“我,我是?谁……该去?哪里?……”庄晏宁仰躺在被马蹄踏过的?草地上,满面困惑。

许久许久,她伸手入怀,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是?隔着?帕子摸到竹簪的?一瞬,心如刀绞,痛到呼吸艰难,她边流下眼泪,边呢喃着?:“殿下……”

李怀疏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熹微透过纱帐,她在这片柔光中慢慢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踏实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衾被,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花鸟虫鸣虽有些嘈杂,但在历经?逃亡后,听来却觉十分静谧。

“怀疏。”

这是?沈令仪的?声音,她总算想?起所有,也意识到眼下不是?做梦,一掀被子便坐起身来。这个动作将右肩狠狠扯痛,她“唔嗯”一声,用另一只胳膊拥住了眼前人,禁不住呜咽起来。

这样的?时光十分难得,沈令仪不说什么,由?着?她抱。

“你遇到我时,我身边没?有旁人么?”

“唔,不曾见到。”

“颜大人让我保管的?那本?册子……”

“给?你脱衣服时死都不肯放手,我晓得重要,亲自替你收着?。”

颜知亭的?名字唤醒了那夜惨痛的?记忆,原来俯瞰众生与身居底层如此不同,直面生死的?滋味怎会好受?李怀疏心中涌出无限的?内疚,甚至起了个分外荒谬的?念头,她想?自己应当与众人一道死在乌儿?兔河。

“沈令仪,这一路走来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你恨我罢,尽管恨我罢。”

李怀疏含泪一笑,并不作答,只是?张口便照着?她肩头狠狠咬了下去?。沈令仪轻哼一声,闭着?眼,深深感受这份疼痛,让她向自己讨要这笔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服用了过量的?灯茜草,李怀疏频频受幻觉所困,夜里?辗转难眠,浑身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爬,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对灯茜草的?渴求。

她心知自己是?对这东西上了瘾,回?到长安后根本?没?法复职,只得在京城的?西南隅租了间小院,边休养身体边戒除心瘾。

这日,听见有人叩门,她披衣去?开,却见一个端庄得体的?妇人站在门外。

李怀疏眼眶酸涩得很,怔忡片刻,才续上声音,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

她磕巴得几乎要咬了舌头:“这位大娘……”

康瑶琴目光自她消瘦的?颧骨逡巡下去?,目睹了她的?形销骨立,声音不由?得放轻几分:“还要跟我装到几时?我不是?什么大娘,我是?你娘。”

她伸手想?触碰她的?面颊,却被李怀疏躲去?,也知道相互间心结甚深,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得开的?,便不着?急,先说道:“你从小是?个什么秉性我最是?清楚,这段时日特殊,你不想?自己尊严尽失的?模样被外人瞧去?,独自住在这里?。”

“战事未平,陛下不是?总得空过来,便告知于我。我晓得后就来寻你,咳,我这几年也学了些手艺,勉强可以做些入得了口的?饭菜,能照顾你。当然,你如果?实在不适应我在这里?,我这便走。”

康瑶琴虽如此说,却动也不动。

李怀疏有些无奈,想?了又想?,越过康瑶琴,将房门合上,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回?屋去?。

康瑶琴见此,晓得算是?有了转机,绷紧的?双肩一松,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