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从小便一肚子坏水,以退为进更是她惯用的伎俩,李怀疏哪会不知?
但她面对沈令仪从来便是难以拒绝,听她口吻可怜得很,心里游移不定,片刻后,莹白的足尖还是稍往里挪了挪,已经在为她腾出空位,欲共眠一榻了。
忽地,她终于?察觉手?腕上好像系了个什么?东西,抬了抬,另一头也?很有几分份量。
“这是……”她摸索一番,最后顺着?布条上的活结摸到了沈令仪细弱温热的腕骨。
“我?们怎会被捆在一起?”
“你捆的。”沈令仪已晓得不会是她,随口一说,看?她反应。
见她怔怔沉思,眉目可爱,又忍不住编了个故事逗她:“我?大绥沈氏龙兴陇州,那里亦算作我?的故土。陇州当地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无论男子女子,若是在七夕佳节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即取红色绸布一条,先绕自己手?腕几圈,再将另一端递给对方,对方接过?绸布,也?绕自己手?腕几圈,便视作情投意合。”
“今日?虽非七夕,但天上也?有银月做媒,你趁我?睡着?,将这红布系在你我?身上,按陇州习俗,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李怀疏不大相信,她没听过?陇州有这样的习俗,却垂低了头,轻声自问:“是我?做的?我?怎么?半点记忆都没有。”
沈令仪看?她一副怀疑自己轻薄他人的模样,捂着?肚子忍笑,憋笑憋得伤口火辣辣作痛,又轻抽着?气,实在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下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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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疏扯了扯红布,沈令仪顺势栽倒,记挂着?她腹部剑伤,以手?支开些许距离,若无其事道:“不赶我?走了?”
“你不是才说么??我?这便生米煮成?熟饭,好对你负责。”她摆出公事公办的口吻,声若含冰,一本正经得令人忍俊不禁。
说罢,立即动手?,摸索至沈令仪腰际,腰带一扯,散开的衣襟拂面而过?。
她们养伤,沾不得水,花俟常以洁身符替二人除去污秽,故而身上还算干净。
掌间?触及柔韧的腰腹,她将唇线抿紧,沿路找到方才她不经意间?触及处,回忆自己上次长出狐狸尾巴那夜,沈令仪是如何做的,心说依葫芦画瓢又有何难?
视死如归般将掌心覆过?去,亲了亲,再咬……自认为使?尽了浑身解数,哪知沈令仪浑身过?电一般,抽搐不止,憋笑憋得要?背过?气了!
“李怀疏,你家中是不是从未教过?你如何花前月下?”沈令仪抬手?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捻她耳垂问道。
春色
月上中天, 山林间如裹银练,白?浪湍急, 掩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花俟在半山腰处结印修行,红衣翩飞,九尾缠绕摆动,灵力在体?内运转,感知到?周围环境变化,形成了一道雨雪不侵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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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障无形,雨滴凝作珠串淌下, 才知晓它的存在。
虽是细雨和风, 但落得绵长细密,片刻后, 山壁湿滑, 檐瓦积水,鸡群鸭群俱都躲进禽圈内的小窝去避雨, 玉清峡几无干处,唯花俟周身依然干净清爽。
花俟未淋着一丝雨, 却不?妨碍她听得见雨声, 也闻得见这?场雨的味道。
上古洪荒,人族与自然的联系亦十分紧密,经历了漫长且剧烈的演变后,如今居则有处所,出则登车驾,在喧嚣的俗世待得愈久, 离自己的本源愈远。
反观狐狸, 生?于?自然长于?自然,繁衍至今, 许多古老的传统仍未更易,对天生?万象的感知较之?人族才会敏锐得多。
四季景色殊异,连雨散发的气味也不?尽相同。
花俟尤其喜欢春雨,雨后草色如新,岩石上苔藓爆发得密密麻麻,望见陡然生?出一股吵闹感,空气如被涤荡……花草树木,山川湖海,经过雨水滋润,俱都?留下自己大口呼吸的痕迹,入目所见,一切皆是葳蕤蓬勃。
青丘国亦四季分明,但春秋两季仅有一月,余下时日被酷暑严冬瓜分。
溽暑天气,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狐狸毛悉数剃了,数九寒冬,又嫌身上所附皮毛不?够厚实,若是闷在屋里烤火,暖和是暖和,却养得骨头?懒懒的,使不?上力气。
简言之?,住在青丘,一年有十个月都?得忍受恶劣天气给?自己带来的不?便。
这?会儿落的恰是春雨,然而在世界之?外,人间约莫已至炎夏。
因这?玉清峡是花俟以空间法器所置换,是虚幻之?景。
九尾狐族百岁方为成年,一年多前,花俟眉心受洗,在家中亲长与族中长老的祝祷下完成了自己的成人仪式,她的小姑姑,也就是青丘国新任国主花娓,将此?空间法器作为成人礼相赠,并准许她外出游历。
初得异宝不?会使用,花俟变出一方小世界,眼前却一片混沌。
待时日一久,非但使用娴熟,且这?法器几乎与她连心,会随着她的喜好改变景色,增添陈设,但受她灵力制约,仍不?能做到?要风得风,要雨即雨。
近来,玉清峡内春雨落得频繁,是她修行增进的佐证。
花俟开心得嘴都?咧开了,自头?顶两侧冒出了一对狐狸耳朵,眼尾拖出一抹红,九条尾巴愉悦地摆至半空,蓬松舒展,好似炸开。
她半化狐狸形,灵力所能探知的范围更广,很快便闻到?了春雨之?外别的气味。
春雨是花俟自己喜欢,其实无关紧要,但这?气味对所有狐狸来说都?好比佐餐的饴糖,可使修行之?路锦上开花,没有嫌多,只有嫌少的。
花俟既喜又惊,这?气味真好闻。
她在人间时常出没欢场,虽也有情|欲可取,但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浊臭味熏得她鼻子都?快失灵了,不?知与之?交|欢的那些女子如何忍得下。
细细想来,她还是头?一次闻到?女子与女子同赴巫山的气味,如花浥露,清新澄净,叫人忍不?住拾步近前,撷芳留续。
数个时辰前,她故技重施,结阵吞食情|欲,待次日,那道法阵会凝结出一枚灵珠,□□愈浓,灵珠愈剔透赤红,能从?中淬取吸收的灵力也愈丰沛。
考虑到?两人有伤,恐怕不?太方便,花俟对明日这?枚灵珠的品质未敢抱希望,但转念一想,这?么好闻的气味,灵珠若是沾染个七七八八,她都?不?一定舍得炼化这?枚珠子了。
“唉,你二人不?如浅尝辄止,结个既小又次的灵珠,我便干脆将那珠子挪作香囊之?用好了。”
花俟喃喃自语,稍倾,又定下心神,继续修行。
抛开杂念,专注修行,如入无人之?境,花俟再睁眼时已经天明,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