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吻落在她用来蒙眼的白布上,感受到她眼睛细微颤动,长睫隔着薄布痒痒地扫过她的唇间,像是一个腼腆而缠绵的回应。
雷电不?知闪落第几道,不?知之后还要再挨多少鞭。
李怀疏受伤太重,气息微弱得像是一不?留神就要烟消云散,沈令仪俯贴在身上都怕弄碎她,以掌扶地,在彼此?之间支开些许距离,却更严实地护住了她。
“这会儿瞎了比没瞎好。”
省得你见到我也跟你似的饮泪咽血,好不?惨痛,又不?听话,要推开我。
这里不?是众人山呼万岁的朝堂,也没有香车玉辇朱雀道,有的只是一个差点?痛失所?爱的可怜人。
想起近来总是寡妇长寡妇短的打趣,她低下头,以额相?贴,对方仅是一具魂躯,额面温度冷得像冰,激得她浑身一颤,侥幸在一息之间被后怕取代,连唇角浮起的笑都僵住了。
声音从沙哑的喉中挤了出来:“李怀疏,你究竟还想让我再当几次寡妇?”
沈令仪敛了敛眸,放轻呼吸,好叫背上鞭痕别再沸腾起痛,微挺脊梁,等待着第三道厉魂鞭的到来,她要替李怀疏拾起碎了满地的尊严,才会甘心?抛弃自己的孤傲。
她二人在这头情意绵长,青鸾与?花俟在那头早斗得不?可开交。
青鸾仙体虽被冥气侵蚀,功力却仍是深厚,花俟到底难敌,在半空中被击退落地,喉头一甜,吐出血来,她抹了下唇角,又立即爬起来,青鸾仍停悬高处,倒也被花俟逼出了依稀散发着黑气煞气的青色羽翼,她合掌拈决,从流转的青光中分出九枚神钉一齐射出。
花俟扭了扭腰,张开嘴,朝她亮出獠牙利爪,既娇媚又凶狠,从裙底探出的九条尾巴扫至眼前,展开如扇,火红的尾尖簌簌抖动,先是将?九枚神钉沿原路送还青鸾,再是一击地面,立时筑起一道高大坚实的土墙,暂且隔断了青鸾视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这只臭狐狸!作?甚搅我好事!”青鸾在后面紧追,愤恨道,“你还敢跑?!”
“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再不?跑,留着给?你拔了毛下酒吃么?”花俟边跑边朝天边嚷道,“冥君我晓得你就在附近,再不?出现,皇帝陛下就要死啦!死得透透的!”
她嘴里说着吃,青鸾飞身越过那道土墙,又从里头不?知怎地飞出只鸡来。
她没想到花俟贪吃成这样,随身带鸡,被突然出现的鸡吓到了,鸡也没想到自己在乾坤袋里卧蛋卧得好好的,会被甩出来,还见到仅亮了亮翅便可以将?它呼死的同?类,也被青鸾吓到了。
一仙一鸡纠缠个半天,过了一会儿,青鸾顶着满头鸡毛出现在花俟面前,花俟视线向她头上一滑,扑哧一笑。
“你还笑,你是狐狸又不?是猪,成天想着……”青鸾咬牙切齿,未及出口的话被落在不?远处的惊天巨响击断。
第三道厉魂鞭落下了。
罚鞭五道,眼下五已过三,沈令仪再这么碍事下去,她还如何报复得了李怀疏?
青鸾如是想着,双眼霎时覆红,抬指运劲,花俟嗅出她周身腥臭味愈浓,退了一步,抱臂叹息道:“真是疯了,连皇帝你都敢动?”
青光自青鸾指尖飞出的刹那,从远处迅速飞来一道金光如练,与?青光相?击,明明光芒更盛,却只是温柔地消弭了其中力量。
“玄镜,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懒得管这只疯疯癫癫的鸟了。”花俟见青鸾身后冥君与?玄镜并?肩而至,松了口气,这才收了尾巴,抬手抹去唇角鲜血。
溏淉篜里青鸾转身,怒目相?视:“玄镜,你不?助我?”
玄镜几个闪回走到她眼前,她身上煞气波动得厉害,再不?干预恐要出事。
“我尚在宗门修炼时,脾气古怪,修行又十分投入,无朋无友,是你日日衔果作?陪,我一直记着你的好,怎会与?你生?了嫌隙?”玄镜眉心?红钿勾勒得圣洁,抬指在青鸾眉心?轻轻一点?,边渡力边道,“但你现下合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又瞥一眼不?晓得是死是活的李怀疏:“或许她受的罪已足够偿还予你。”
金光消失在眉间,青鸾眼中红色霎时如潮水退去,没了意识,倒在玄镜怀中,玄镜揽着她,先是与?花俟相?视一眼,再是放轻声音道:“最紧要的,青丘国愿意献上一宝,涤荡你周身邪气煞气,并?保你在无尽墟的余下时日仙体洁净,待罚期一过,你我便能顺利重返仙界。”
她不?是在对昏迷的青鸾说,是说给?花俟听,希望她信守承诺。
花俟朝她颔首,又扬了扬下巴对冥君道:“你怎么说?”
冥君比她高,是因坐在一只口吐烈焰的五头神兽上,若是跳下来指不?定还没她膝盖高,瞧着也就是人间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一身玄黑衣衫,长发垂腰,头上是珍珠玛瑙,颈链流光溢彩,双耳系钴蓝耳珰,十指更是戴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爱美得很。
向旁一指:“我还能怎么说?你们青丘国国主下的血咒,她家里的男子死得七七八八,却没有一个与?我冥府鬼籍吻合,十殿阎罗审不?了,孟婆汤也灌不?得,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本君也甚为头疼。”
“青鸾的怨气能解,你族中旧事重提,也不?是全无眉目,两全其美,我乐意成全。”
冥君驱使神兽向前,凑近花俟,揉了揉鼻尖,咳嗽一下,小声道:“但本君觉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你将?你那玉清峡先腾出来给?她们小住几日,我瞧着那位陛下不?像要走的样子,可她毕竟是人,阴气与?她相?冲,再待下去我怕出事。”
“思来想去,也只有你那里既清净又干净,便于她们养伤,好狐狸,如何?”
红布
李怀疏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时?间?杂乱无序,叫她完整回忆已不能够。
一会儿是在孽海台, 她目力不及,却听得清雷声滚滚,一句句质问裹挟着巨大的怒气,叫人胆寒。
她很倔强,不肯向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老天悔过?,鞭子落下来,她痛得字不成?句, 后来……
后来好像有个人紧紧捂住了她的双耳, 嘈杂声渐远,她在那人怀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将一切都放下, 以至于后续在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会儿又跳回长安, 负责为宗室授课的老翰林告假,她受老翰林所?托, 前去代课, 踏入弘文馆的一瞬,临窗而坐的沈令仪恰好抬头,双方俱都怔住。
两人碎叶城一别,互相以为地位受限,余生难见,却不想竟是在这般情境下重逢。
从前互相欺瞒的身份突然暴露, 原来她便是沈三口中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玉台卿, 原来沈三便是当年她父亲用计驱逐的泰安公主?,自己因有玄眼异能, 无意间?也?参与其中。
仇怨甚深,就连从前无关痛痒的欺瞒都显得别有用心,朋友再也?做不得,她毕恭毕敬称呼沈令仪为殿下。
沈令仪假意求得君父原谅回到长安,处事谨慎,不欲授人以柄,纵使?心中再痛恨,倒是也?以师生之礼相待。
哪怕那老翰林很快便回来了,她代课时?长拢共不过?半月,沈令仪有时?依旧以老师相称。
但与敬重相比,却更近似于?某种下犯上的意趣。
其实沈令仪较她稍长几岁,又是公主?之尊,在多数时?候她都是需仰视对方的下位者。
上下颠倒,若非这个难得的契机,沈令仪不会发觉将她驾于?高位再稍加羞辱会平添许多趣味,能更好地发泄那些去无可去又消解不了的恨意,她也?不会发觉自己并非全然抗拒。
年少时?候的并肩作伴一去不复返,她们之间?似乎只?剩纠缠不清的病态关系可以维系,只?能在情潮翻涌中袒露几许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