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萧绵见爹爹立在厅中,直直地盯着她走近,脸上表情沉沉如雪。
好像又从和蔼可亲,变回了从前那个,对她不苟言笑的爹爹。
见状,萧绵的心里似是踏空了一下似的,涌起强烈的不安。
但很快,她又开始安慰自己。
也许…也许爹爹是想告知她,该准备入二皇子府了?
还是、还是皇后娘娘又要召她入宫叙话?
对,一定是这样的大事,爹爹才会这般严肃。
萧绵脸上挂起娇羞的笑,入了堂中,乖觉地去行礼,唤了声:“爹爹。”
却不料萧良时劈头就是一句:“孽障,你是个猪脑子不成?!”
萧绵如闻雷声炸响,惊得晕晕乎乎地抬头,面露不解:“爹、爹爹,怎么了?”
萧良时青着脸,低喝道:“你还有脸问为父怎么了?蠢笨不经的憨货,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萧绵闻言,更如受了雷轰电掣一般,心里划过个清晰的猜想,可还是心存侥幸,想再问个清楚。
门口,杂沓的脚步声渐近,萧嫦带着满脸嘲意,刚走入厅中,就吩咐人去捉住萧绵的丫鬟竹儿。
在竹儿的慌声中,萧绵就是再不想面对,也清楚地明白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良时一幅怒其不争的样子:“想做皇家妇,怎能私德有损?就是装,也要装作大度,怎能在这当口去做那种事?等你成了皇子侧妃,那岳府小姐见了你就得行礼,到时候,你想怎么仗势欺负她不行?非要急在这一时?”
在甩袖离场之前,萧良时还说出一番让萧绵手足掸软的话来。
“到底是个妾生的,果然蠢笨如斯、不堪重用,左右是为父错看了你。敢在承静郡主的球会上动手脚,你这胆子可真是泼了天的大!幸好承静郡主没把这事公诸于众,否则,那二皇子府,连你嫡姐都进不去,岂不是被你坏了大事!”
看着委顿在地,搀也搀不起的萧绵,萧嫦脸上的神色得意至极:“妹妹也莫要伤心,这说明你与二皇子无甚缘分呢。唉,我也知道妹妹做了好久的美梦,可如今这侧妃之位到底是飞了,妹妹可莫要想不开,去行那极端之事。世间儿郎多不胜数,总能找得到比二皇子更好的。”
萧绵面色遽然突变,额头一片冰凉,耳际也是轰轰隆隆的,绝望与忿恨,交织在她的胸间。
多少年了,庶女这个身份像山一样压着她,她被生母教养着,忍气吞声十多年,处处被嫡姐制压、被嫡母为难,连套像样的头面都没有。
也因此,她出去交际的次数极少极少。
多少人不知她是萧府女眷,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却也因着萧嫦的轻视打压,而嘲笑鄙夷,甚至孤立她。
甚至于,她连马球都不会打,活得还不如那岳清嘉!
想她谨小慎微这么多年,不过是出手惩罚了个对自己出言不敬的小官之女,就连大好的姻缘都被人给夺去了,叫她怎么能甘心?!
再忆起萧良时的话,萧绵遍体生寒。
爹爹,就这样瞧不起她么?她虽是从妾室的肚子里出来的,可到底,也是他的女儿啊…
恍惚间,萧绵想起姨娘与她说的话来。
姨娘说,爹爹之所以不常来看她们娘俩,之所以对她冷淡严厉,是因为嫡母善妒,嫡姐又是个霸道的,爹爹怕对她们娘俩过多关心,反而会让她们在这府里过得不好。
想她前些时日,听爹爹说了要将她送入二皇子府做侧妃的话,还激动不已,更对姨娘的话坚信不移,认为爹爹心里始终记得她们娘俩,现下有了这样好的机会,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可是…这么些年来,姨娘安慰她的那些话,原来,都是假的么?
萧绵抬头,涣散的眼神慢慢对焦,萧嫦看好戏的脸深深刺痛了她。
从小到大,萧嫦不但欺她辱她,而今,更抢了她的夫婿,夺了她的大好姻缘,这口气,叫她怎么吞得下去?!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来去折腾了一天, 是夜,彭慈月再度坠入梦境。
这回出现的,是阴暗偪仄的牢房, 与一身粗布囚衣的舅父。
那囚衣脏污不堪,平素最喜净的舅父, 满脸疲惫,不知在里头遭遇了什么,整个人简直瘦脱了相。
而舅母与表妹则四处奔走,可除了隔壁府外, 根本无人相助。
她更是帮不上什么忙,冥思苦想之后, 欲要去求助梁致,却惊闻他纳侧妃的消息。
后来,待舅父被落了罪,一家子正是绝望与万念俱灰之际,忽而有人出现了, 说可以帮她救出舅父。
梦中,那人面目模糊,声色俱以辨, 只隐约能感受到他周身贵气环旋, 衣着打扮皆是华冠丽服,想来, 当是尊荣显赫之辈。
她正喜于遇了菩萨心肠的贵人,身陷囹圄的舅父终于有救之际,听了那人所提相助的条件,却心中大骇,矍然惊醒。
守夜的小榻上, 乐冬听到声响,迅速起身燃亮烛灯,撩开纱帐,关切道:“小姐,可是又发噩梦了?”
彭慈月胸口不断起伏,双眼眨也不眨地发着直,似乎那梦境的残景,都还在眼底翻动着。
在乐冬的服侍下,心有余悸的彭慈月换过濡湿的中衣,又擦去额上的汗。
见乐冬眼下两片青影明显,她十分过意不去。
这段时日,她噩梦反复,时而惊醒,着实是把乐冬给折腾也没个好睡的。
为免再折腾到乐冬,纵是神思无序,彭慈月也佯装犯困,重新躺回榻上,催着乐冬去睡,不允她守着自己。
好说歹说,乐冬才掩好帐子,熄了烛灯。
而记挂着方才梦境的彭慈月,却提着一颗心,下半夜,又是怎么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