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帝沉默地捏了捏眉心,还是借机说出了藏在心里的打算:“致儿,你自小长于宫阙,得到的,比旻儿多了不知多少,那储君之位,便不要与他争了。”

失望压顶,人的承受力却也骤然提高了许多。

梁致听了这话,回过神后,反而扯开唇笑了起来:“敢问父皇,七皇弟腹内草莽、行事无纲,如何做得了治世之人?他可知如何布政施教?可懂得怎样整饬纲纪、抚定内外?父皇当这天下,是儿戏不成?”

这话,明元帝是认的。

曾经身为皇子的他,自六岁起,便未有晏起之日,在太学进读中寒暑无间,读书不缀。

经史策论、骑射书画,均需学悟,而这些,他那个生长于民间的七子,自然是没有经历过的,若以才干、性情、学识来论,自己这个二子,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而他那个七子,虽性情之上,有些…偏执无常,但,他亦能理解,且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明元帝斟酌了下,答起梁致道:“而今海内晏然,做个明白晓畅的守土之君,不过循常习故罢了,旻儿,应当无甚问题。而你有高才逸度,正好,给他当个辅臣,助他统掌朝政、锐意图治,你若不愿,那便当个闲散王爷,也是使得的,你二人尽可兄弟相和,彼此无犯。”

梁致的口吻却冷了下去:“他觊觎儿臣的人,不、不止是觊觎,他已是公然在谋夺了,试问儿臣,如何与他兄友弟恭?还有,他对母后怀恨在心,恨不得置母后于死地,此事,父皇定然也是知晓的。敢问父皇,我二人这样的关系,如何能兄弟相和?”

明元帝大动肝火,厉声道:“混账东西,你气量这样狭小,还想做储君、想继任朕这皇位?”

梁致:“儿臣气量狭小,父皇气量又何其大?”

他目光沉静,语意却带着讥讽:“沐皇叔、漳皇叔是如何离世的,父皇以为儿臣不知?还有,父皇的亲胞弟奉皇叔,又是为何会远离都京?他堂堂王爷,如今却谨小慎微,‘甘愿’龟缩在锦宁,过得半圈禁的日子。那锦宁穷山恶水之地,他到底是贪恋那处山水,厌恶这都京城的繁华,抑或者,单纯是为了保命呢?”

“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那兄弟相和的戏码,父皇自己都做不到,却要求我们做到,何其可笑?”

明元帝登时目眦欲裂:“好个不择尊卑的混账东西,敢这样与朕说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梁致岿然不动,任他数落。

明元帝脸上沸色迭起:“倒是朕看错了,原来你与你那母后一样,俱是不可理喻之人,如何堪当大任?这些年来,你母后害了朕多少子嗣?朕若追究,这皇后之位,她早就坐不稳了,若非为了你与长莹,朕又怎会忍耐她这么些年?朕对你姐弟二人还不够好?你非但不知感激,反敢这般问责于朕?”

父子二人间的气氛正是紧张之际,随侍的索都知躬身进来了:“陛下,太医已至,陛下…可要去瞧瞧七殿下?”

明元帝当即转了脚尖,去看梁旻。

“旻儿伤得可重?”

“回陛下,七殿下所受皮肉伤居多,休养几日便能好的。”

……

伴随着这些关切之语,明元帝渐渐走远了,庭院之中,只剩梁致一人。

他孤孤地立了许久,一双灰灰暗暗的眼,渐渐浮上几许霾色。

原本那深入肺腑的、深重的无力感,逐渐,被意懒心灰所替代。

少顷,青年郎君清隽舒朗的一张脸上,已无甚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掐指一算,甜甜的舔狗下线了

☆、求娶

【第六十一章】

康宛妙在外头疯了一天, 回府时,碰到了特意蹲在她居院前的栖桐和祝金。

两个大老爷们一见她,就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二小姐, 快救救小的们罢。”

“小的们最近可太惨了。”

“对啊二小姐,我二人实在要顶不住了。”

听他们几句七嘴八舌的诉苦, 康宛妙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而栖桐和祝金之所以来找康宛妙,实在是因为最近,他们的主子太不正常了。

比方说换药罢,康子晋以往也不是没有受过伤, 往前都是一声不吭的,而且祝金栖桐都是粗手粗脚的男人, 手脚放得再轻,也不可能不碰着各处伤口。

可这回,但凡不留神碰着一下,弄疼了他,就是动辄斥火瞪眼, 弄得这二人提心吊胆,每天给他换药跟上刑似的。

再有,最近但凡是个丫鬟, 他就要盯上两眼, 害得最近府里的丫鬟都蠢蠢欲动地,想往蹈和轩跑, 二人还得费神去挡。

尤其是前两天,岳大人和岳夫人登门道谢后,更是不得了,那脸,就没有提起来过。

总之主子心情不好, 他们就跟着受罪,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只得趁现在康太夫人去了,他们偷了个空,才双双跑来蹲康宛妙救命。

祝金尤其泛急,苦求道:“二小姐您帮帮忙,看怎么解决这事儿,岳小姐那里,她要是记着我在崖底时说过她两句,我跟她道歉就是。”

而康宛妙经他们俩这一提醒,才记起,自己有个躺在榻上养伤的兄长。

听了祝金说的事,她蹙起眼来:“兄长那是自作自受,没事儿干嘛骗人玩呢?我要是岳清嘉,发现给人这样骗,脑袋都给他拧下来。”

“还有,他以前装模作样地戏弄人,又总对人爱搭不理的,指不定岳清嘉就是经了这回事,突然就开了窍,觉得这是个有大大大瑕疵的人,决定不喜欢他了,才这样冷下来呢?”

康宛妙用马鞭敲着手:“这事儿我不想管,你们自求多福,反正啊,我是怎么都不会出卖我好姐妹的。”

栖桐和祝金面面相觑,还是隐晦地提醒道:“二小姐,您就去瞧一眼主子罢,兴许、兴许会有好处的。”

康宛妙打了个喷嚏,擤了擤鼻子,不在意地问道:“什么好处?他会把那金铺子送给我?我不想要,懒得打理,再说了,金子那种东西,只有岳清嘉才感兴趣,我不喜欢,闪得我眼睛痛。”

“这个…我二人也不甚清楚,二小姐去问问就知道了,兴许,能得到您意料之外的好处呢?”

听他们这样强调,康宛妙眼珠子转了半圈,她把马鞭递给丫鬟,洒脱地顿了顿衣领:“行罢,好歹兄妹一场,我去安慰他两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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