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他早就打听过了,田中先生是常来长尾围棋会所的棋手中,棋力最好的两三个人之一。既然他连田中都不算难地赢下了,那当然不用再‘谨慎’...他的神态语气中一股小人得志的味道,让人生厌。

“谁要来和我下?”生面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刚刚一局棋下了一两个小时呢!

一局棋下这么久很正常,后世大概是出于推广围棋、适应电视传媒的需求,快棋越来越多(总不能转播一局棋就打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那样除了铁杆粉丝,基本没有观众能坚持收看)。

此时的话,虽然也有电视快棋赛,但总体来说下棋时间还是很宽裕的。正经的大赛,比赛用时都很长...两日制,每天下8小时,两天加起来16个小时的棋局,几乎是顶级大赛决赛、准决赛的标配。然而就是这样,还被认为‘节奏太快’。

真按照以前的传统,一局棋下上数天也不少见。

当然了,普通棋局没有那么长的比赛用时。不过只要是稍大比赛,每个棋手得到3小时、3个半小时的用时,双方加起来6、7小时,一天才能下完,午餐时还要封盘,却是再寻常不过了(如果用完了比赛用时,还要读秒的话,用时就更长了)。

这大概也是现在很多中老年棋手,还能占据职业围棋顶端的原因之一。因为用时足够,随着年龄上涨而衰退的算力、反应力,并没有那么拖后腿。

一局棋一两个小时,对此时的职业选手来说是‘飞快’,但对业余爱好者就还好业余爱好者经常是不假思索地‘铺地板’,就算长考,也算不了那么深,用时基本不会太长。再加上很容易出现实力悬殊的情况,棋局出胜负就更快了。

生面孔这时候又重复了一遍‘谁要来和我下’,原本看棋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很不忿这个生面孔口出狂言,但在‘田中先生’都输了后,其他人还真有一些迟疑。

他们当然不想让这个外地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可如果实力不济,一定会输,直接莽上去也就是自取其辱而已。

不少人都在思考,东尾久这边还有谁的棋力比‘田中先生’更强。或者换个思路,棋风很可能克制这个外地人

“我来可以吗?”林千秋举了举手,从围观群众中钻了出来。

虽然是提问,但林千秋直接就坐在了生面孔对面,不等对面回答就继续说:“只需要付2000円的彩金,对吗?”

“喂,小姑娘,这可是2000円,你不会输了后让你父母来找我吧?”对方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不会,我已经国三了,不至于2000円还不能自己做主。”林千秋轻松地说。

生面孔看起来并不介意和一个未成年对局,这一方面是他主要为了钱下彩棋,既然如此,对手是不是个未成年并不重要。

另一方面,这年头虽然不像后来,活跃的职业选手都非常年轻,一个未成年棋手首先让人想到的就是‘敏捷’‘强势’。但说到底,围棋是靠脑子、极看天赋的,年龄不是棋手评估一个棋手重要参考。

“好吧。”对方嘀咕了一句,去上了个卫生间就坐好,准备开始新棋局。

林千秋拿出了2000円压在棋罐下,就准备猜先,这时候看棋的人又重新围拢了过来大家都很希望林千秋赢,还有人觉得她眼熟,确定她是住附近的孩子。但没在围棋会所见过她,很怀疑她能不能赢。

虽然生面孔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生厌,可实力是很强的,不然也不可能连胜,现在连‘田中先生’都赢过了。

林千秋猜先猜了‘单’,她拿了1颗棋子,对方拿了3颗棋子,所以她猜输了,得执白后行。嗯,以这个时代日本的贴目来说,贴的太少了,对白棋不公平。不过无所谓了,林千秋对自己的棋力有信心,并不觉得对方执黑先行就能改变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对方平平常常的中国流开局,林千秋也没下什么AI围棋。就完全是靠自己的棋力和后世天然更高的围棋积累赢过了对方她相信对方在业余围棋手中算厉害的,不然也不敢这样下彩棋了。但林千秋在几十年后也是业余一线棋手,同是业余高手,她那个时代的本来就比这个时代的要强!

毕竟围棋理论在进步,而且这时候的业余围棋手要找到实力相当、能很好磨砺自己的对手也挺难,实战训练量就是个大难题了。林千秋那个时候则不然,登录网棋平台,午间休息都能找个水平相当的对手来一盘(其实此时职业选手这方面也只是稍好一些,但还是不如网络围棋时代,随时都能找到对手)。

真要说的话,林千秋的对局数可能比此时很多职业棋手还多......

林千秋赢的太轻巧了,几乎全程压制,对方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完全是统治性的(对方中盘就崩溃了,半个多小时就投子了)。以至于结束后,刚刚投子认输的人忽然跳了起来,咄咄逼人追问:“你是院生?”

院生就是在棋院学棋、修行的年轻棋手(到了年纪还没定段成功,就得离开),类似后世的冲段少年。院生当然不是职业棋手,但也不能简单说是业余棋手,其微妙地介于两者之间。

“棋院知道你赌棋吗?”生面孔气急败坏地问。很可能是输的太干脆利落了,有些恼羞成怒,言下之意是要去棋院‘举报’。

林千秋还没说什么,刚刚输了的‘田中先生’就先开口帮她解释了:“得了吧,她可不是什么院生,别找麻烦而且就算是院生,也没说不能赌棋。”

‘田中先生’家住林家租住的公寓旁,即使不熟,也见过她过很多次,对她家有些了解,知道她不可能是院生。

生面孔的视线在田中先生和林千秋之间来回,似乎是在掂量这话的可信度。

然而林千秋确实不是院生,见对方这个样子,估计也不用和他复盘了,干脆直接索要彩金对方不太情愿给,但这里是东尾久,围棋会所都是本地人,林千秋也是本地人。而他则是耀武扬威了一番的外地人,根本不可能让他赖账。

就这样,林千秋是带着14000円的彩金离开的长尾围棋会所,这半天她的积蓄不减反增,一下接近3万円了。虽然还没有找到赚钱改善家里经济的办法,但这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考虑到后天还能来围棋会所,参加他们举办的比赛,到时候又能赚一笔,她的心情还是比较放松的。

就是带着这样放松的心情,她回家做饭、吃饭、休息,到了六七点钟,就去了妈妈工作的钱汤洗澡。

[5]霓虹物语1980(5): 林千秋去钱汤,除了换洗衣服外,什么都没带。\r\n\r\n ……

林千秋去钱汤,除了换洗衣服外,什么都没带。

因为她妈妈在钱汤工作,她们母女的洗浴用品、毛巾等常备在一个储物柜里,并不需要每次带进带出对于每次只能去钱汤洗澡,林千秋还算适应。相比之下,公寓租客们得共用洗手间,这对她来说难接受的多。

提着一只防水手袋,里面装着换洗衣物,林千秋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名叫‘梅之汤’的钱汤。这年头很多老房子都没有能洗澡的地方,供居民洗澡的钱汤遍地都是,老城区尤其如此,‘梅之汤’也只是林千秋家附近三家钱汤之一。

林千秋到的时候,钱汤人还比较少(这也是她选择比较早来的原因,提前错开高峰更自在,水也更干净)。她掀开写着大大日文‘汤’字的布帘,一边脱鞋,一边和妈妈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自觉到‘番台’处付费。

说实话,这年头的日本钱汤,或者说澡堂子,如果不是从小习惯了,还真的挺容易让人难为情的。主要是番台这边这是一个可供一个人跪坐的高台,或者说特殊的柜台,一般老板会坐在上面收费,顾客要付费时都得抬着手。

这看起来没问题?然而番台就位于更衣室!

顾客进入钱汤后换鞋,就会走到这个位于中间的‘番台’付钱,再往内的空间由一长排的储物柜一分为二,一边是男更衣室,另一边是女更衣室。也就是说,跪坐在番台上收费的人,可以看到顾客在这里脱衣、穿衣!

这样的设计,林千秋上辈子在一部老日剧里见过。但电视剧里见过,和现实里见到,冲击感完全不同。

林千秋能够理解,之所以江户时代起钱汤就有这个设计,大概是因为这样收费方便,让一个人就能看住男汤、女汤两边。另外,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的设计下,即使人很多,也不会让没付钱的人轻易混进去。

但番台上是个老板娘也就算了,如果是老板的,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去缴费脱衣的。即使每当老板在番台上时,他一般只看男更衣室那边,眼睛不会乱瞟(其他人能够安然地脱衣穿衣,大概是习惯成自然,保持了类似面对医生的心态)。

还好,大概是考虑到了客人可能的不自在,多数时候都是老板娘在番台上(有时还是老板娘上高中的女儿),只有极少数时候才是老板在上头顶班。而这种时候只要稍等一会儿,等换班了就能去交钱洗澡了。

林千秋去付钱的时候,看了一眼番台背后的收费标准,那是用汉字写的‘小人 6岁未满(学龄前儿童) 30円/中人 12岁未满(小学生) 80円/大人 12岁及以上 220円’。

按照这个价格,她过来洗一次澡得花220円。不过实际上她只用80円,这也算是一种员工家属优待吧。

林美惠在这里工作,她洗澡什么的都是不用花钱的,林千秋和哥哥林健太郎过来虽然要花钱,但可以用儿童价。对此,他们很感激,也很识趣,每次尽量选人少的时候来,这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以后就只有林千秋一个人享受这个员工家属优待了,林健太郎已经离家出走了林千秋有一种预感,这次哥哥的离家出走并不是随便的,即使那看起来完全是一时冲动。

夏天的衣服都很单薄简单,林千秋尽量快速自然地在更衣室脱掉。将干净的衣服和换下来的衣服一起塞进储物柜同时,拿出了存放在这儿的毛巾和洗浴用品。然后就直接走进了女汤,在门口草绿色塑胶防滑地垫右边,取了一个粉色的塑料凳和一个柠檬黄的小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