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这等，他会来接你。”

孙宁朝孟笙瑶笑着摆手道别，随即跟了上去。

孟笙瑶表面维持着笑，当室内安静下来，她的笑容褪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真的是在给领导下马威吗？怎么感觉更像是在冷落我。”孟笙瑶委屈地嘟囔着嘴。

室内的空调吹久了让人昏昏欲睡，孟笙瑶踩过细软洁白的地垫，正打算去廊道吹吹风，门外传来略带急促的沉稳脚步声，最后在门前停驻。

孟笙瑶的脚步也随之顿住，透过格子门看着那个黑色的高大身影。

心理学上说过，人与人之间存在不为肉眼所见的磁场，磁场之间或而排斥，或而吸引，不知为何，门后之人仿佛正带有极强的磁场吸引着她，孟笙瑶的呼吸没由来得一窒，心脏蓦地颤动。

当门被推开，孟笙瑶的瞳孔猛地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会有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聿行哥......”

温聿行的短发微湿，灯光透过发梢搭在他的眉眼间，却丝毫不掩那双凤眸的清俊，他的呼吸稍促，宽大的黑色立领棉服上也沾了不少雨点子，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

温聿行酝酿了一路的措辞，可等真正见着了，纵是心底的思念仿佛快要决堤，他却不敢说出半句想念的话。

他将眼底那丝局促藏好，却克制不住地深深望她，眼里闪着隐晦的光芒：“瑶瑶，好久不见。”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陡然凝滞，既是久别重逢，温聿行怎么也该故作轻松地微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在静静等着她的审判。

孟笙瑶呆呆地望着他，久久缓不过神来：“聿哥？你是我男朋友的室友？”

温聿行的心口仿佛被一把名为男朋友的长剑贯穿，这会儿反倒肯强颜欢笑了：“......嗯。”

孟笙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一个自己曾经盼了两年的人终于出现了，可这是第四年，孟笙瑶已经没有那么想见他了。

那些有关他的记忆在岁月的长河被逐渐侵蚀殆尽，变得模糊不堪，好似一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玻璃，但随着温聿行的出现，关于年少的回忆顿时涌现而出，就连同当时懵懂青涩的少女情愫也变得鲜活立体起来。

15.受伤

自孟笙瑶记事起，温聿行就一直住在她房间对面的那层楼里。

然而两人虽在在相邻的两栋楼里，且窗户相对，孟笙瑶与温聿行却并不相熟。温聿行的窗帘长年拉紧，孟笙瑶几乎没怎么见他拉开，偶尔见他拉开窗，更多时候的情况是孟笙瑶还没来得及抬手打招呼，他就从窗户边走远了。

有一次，两个人好不容易四目相对，孟笙瑶热情地打招呼，然而温聿行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又走开了。

那是孟笙瑶第一次看清他的正脸，气质清清冷冷的，让人不禁想起了古代温润瑞方的少年将军，只不过他眼里没有少年的潇洒肆意，眼神宛若雉堞圮毁的蓁荒废墟，丝毫不见朝气。

感受到对方的冷淡，孟笙瑶也不再主动打招呼，二人的生活轨迹再次变成两条平行线。

直到孟笙瑶升学，和温聿行就读同一所高中，她开始在上学路上频繁地遇见他。

那一日清晨，孟笙瑶发现自行车轮胎坏了，来不及去修理店，她只能徒步去学校，放学回家有两条路，一条穿过小巷子，绕过梧桐街就能到家，另一条则要走三条商业街才能到家。孟笙瑶平时都会选择第一条，巷子昏暗窄仄，但跟着放学的学生人流穿过巷子，她并不会感到害怕，但她今天没有自行车，估摸着等到走到小巷和商业街的分叉口时，放学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出于安全问题考虑，孟笙瑶决意走商业街，然而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她听到了巷子深处传来的肉搏打骂声，脚步随着顿住，身形也不由得一僵。

在良久的纠结踌躇下，孟笙瑶揪紧书包背带，轻声往里走。

这条巷子并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直线设计，里头还有逼仄的小胡同，孟笙瑶的呼吸微紧，心跳如鼓，循着声音慢慢靠近。

激烈的打斗声近在咫尺，孟笙瑶贴着墙面，稍稍往里探了探头，当看清地上那个被一群人围堵殴打的人时，孟笙瑶的心脏猛地一跳，搭在墙上的指尖蜷紧。

“我操你妈的，老子说错了吗！”领头的学生赵虎踩着温聿行的肩膀狠狠踹了一脚，插着兜俯下身来，冲着温聿行笑得顽劣：“你那个死了的娘就是个浪荡的婊子，你弟弟更是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杂种！”

温聿行双目阴翳地瞪向赵虎，猛地大声嘶吼着挣扎起来，脖颈间暴起的青筋狰狞地虬结蔓延至下颌角，大抵是他的这副模样太过骇人，钳制他手腕的两个人心头生起畏惧，竟一时控制不住，叫他挣脱了出去。

温聿行攥紧的拳头猛地砸向赵虎，赵虎吃痛倒地，还没等反应，温聿行扑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双眼猩红地把他摁在地上揍，眼神可怖得像地狱罗刹，震慑得其余人不敢上前。

他揍人的力道极其生猛，打得赵虎哭着求饶，然而温聿行好似陷入了某种疯狂的情绪，完全听不到赵虎的求饶，一拳接着一拳地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揍得赵虎满口鲜血。

其余人见状害怕得脸色煞白，吓得四散，颤颤巍巍地大叫：“杀，杀人了，杀人了！”

可是温聿行根本就不为所动，就在赵虎以为自己要被温聿行活活打死时，胡同另一端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你会打死他的！”

脚步声渐近，孟笙瑶抓住了他那只扬高的手臂：“你弟弟已经没有爸妈了，难道你要他连哥哥也失去吗？”

温聿行的瞳孔一怔，缓缓回过神，凤眸里的怒火淡去，他僵硬地偏头看她。

赵虎连忙后退，趁着空气沉寂下来，仓皇而逃。

淡淡的桂子香飘入深巷，两人无言对视片刻后，孟笙瑶扭身离开。

温聿行的意识已完全回笼，身上的伤提醒他方才的失控，长呼一口气后，他背靠着墙跌坐在地，两手撑着膝盖，指尖心有余悸地轻抖。

差点就完了。

温聿行看着手背糊成一片的鲜血，长久的静默后，他逐渐冷静下来，反手撑着墙面站起，稳住脚跟后，颓然地往前走。

后背再次想起脚步声，温聿行微弓着的宽阔后背绷直，疲惫的眼神渐变阴冷。

然而这次走向他的人并不是来挑衅的。

“同学。”女孩的声音娇娇弱弱。

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温聿行回头，发现是刚刚出来阻拦自己的女孩，眼里不禁闪过意外的神色。

“伤口要处理的，不然明天会发炎。”孟笙瑶的视线落在他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背处，继而又望向他，澄澈明亮的荔枝眸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琥珀的光泽，乌睫卷翘，脸蛋上带有少女的稚气与天真。

夜晚的微风撩动着二人的蓝白校服，尘埃在昏暗的橘色路灯下浮动，二人的身影交错地投叠在地上。

温聿行的目光扫过塑料袋里的双氧水和绷带，以及零散的几个创口贴，神情微顿。

他还以为这丫头被自己给吓跑了，原来，是去给他买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