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授调笑:“经义确实不能松懈,但所擅长的诗词,难道也有不明之处么?”

陆安却正色道:“纵然陆某所擅长的诗词,于韵部也并非完全通晓。”

举个简单的例子,现代人习惯用汉语拼音对平仄,比如“一”,人都会以为既有平声又有入声,要看整体词意,“专一”平声,“一群”入声,但实际上,在平水韵里,属于“仄”,有只有入声一个发音。

比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绝、灭、雪,看着没有任何可以押韵的地方,但实际上,按照平水韵,都属于“入声屑部”。

因为习惯了普通话的念法,些韵字一不小心会出错,陆安刚入门那会儿,直接先靠死记硬背,把平水韵背下,再谈其。

苏教授瞧着面前位坦言不足的郎君,双眼中掠了为之惊艳的光芒:“难得,我见‘一任群芳妒’在诗词上露怯,那一首首清词妙句作出,我以为采诗轻易举。”

陆安恭谨道:“不厚积薄发罢了。陆某正自知读不能十一,方才多看文辞,多记典故,多学用韵,请教授教我,安以为,安定有不足之处,只一叶障目,无法自视。”

苏教授哈哈大笑。

从桌边书箱里取两套书籍:“经史阁中书籍不多,但教授有那么两本藏书的。”

好像在暗示着。

陆安看向那两套书籍,一套《切韵》,一套《唐韵》。

苏教授抚摸着两套书,面上满疼惜和怀念:“当初我也以诗赋进士呢对《平水韵》十分熟识,但只看《平水韵》不够,从《切韵》、《唐韵》简化,适合初学者,可若要以诗赋进士,只学《平水韵》中那通用的一百零七个韵部不够,《切韵》分为二百零六韵,《唐韵》又将之简化版为一百九十三韵,能简化成功的,都相近的韵,相近的韵可以合用。”

“两套书拿去看,不必急着,一定要将理解透了。”

“平时作诗词,用韵,否近韵、通韵都无妨,可科举时,便得从严对待。总有考官会十分严格,用一个相近的韵都能判不对。必须三本韵书都熟识,知道哪些韵其实可以合用,如此,在科举时方能知道否不小心用了近韵。”

陆安听得认真。

些细节之处,靠真不一定能。

任何人都有惰性,陆安不觉得个例外。确实能干得出只背诵《平水韵》本通用版本韵书,不去看《切韵》、《唐韵》的事。

听完之后,陆安对着苏教授行了一个谢师礼:“多谢教授,两套书我一定好好看、好好背。”

苏教授笑道:“不必与我客气外边快下雨了,回讲堂时,记得将伞拿上。”

轰隆

一声旱雷炸响天空。

一道闪电破开云层。

一头老鹰击长空。

一阵暴雨倾盆下。

雨水在“人”字梁下挂成珠帘,陆安拿伞,借了油纸把两套书包好,放胸前衣襟里。再次感谢完苏教授后,人往讲堂去了。

下着雨,学生没办法出去玩,只能在讲堂里聊天。陆安一只脚踏进去时,听有人在议论朝政

“听没有,清汴司终于要被废除了。前些时日尚书左丞刘公、户部右曹侍郎傅公、御史中丞范公、谏议大夫赵公、有侍御史唐公一同上书,言清汴司与民争利,收税太,所办水磨茶场更浸损民田足足二百里,请求官家将之革去。”

清汴司,又叫汴河堤岸司,主要职能有管理汴河两岸的“河市”、收取侵街钱、收取在京往商人的税收等等

据闻个部门开设以,百姓对此多有怨言比如百姓在街道旁开设的店铺占了大道,要被收侵街钱;比如商人带货物汴京不能租买仓库,必须租借清汴司提供的仓库。

州学的学生平日也关注国家大事,早听个部门诸多不好之处,现在乍一听清汴司要被废了,一个两个或竖耳朵,或抬头看向话的人。

那人感觉变成视线焦点后,面上表情也得意了不少。

“别卖关子,快回事!”

在同桌的催促下,人才继续:“知道吧,先帝设了清汴司之后,连汴河两岸需得种榆、柳树,以固堤防的祖宗家法都不顾了,只顾着设立房廊和堆垛场收钱,宰执相公,有诸公卿,不知上书多少次,可先帝不愿撤销此司。”

堆垛场仓库。

“个谁不知道啊!我家经商的,每次运货去汴京,都必须在指定的堆垛场卸货。货物一卸,只能租赁那一处堆垛场,花了老多冤枉钱。”

在大薪朝,商人子嗣被允许科举入仕。话的人便商人之子,此刻愤然道:“,当今前年继位,本要听从朝中相公提议,撤除清汴司,可恨那奸宦第五旉蒙蔽圣听,也不知进了谗言,官家便将此事一拖再拖。我家多付点仓储钱无妨,可清汴司在汴河河岸修置水磨,使得汴水浅涩,行船不便,水磨用水会四处流溢,浸损民田。百姓何辜!农人何辜!”

“岂有此理!”有学子拍桌怒骂:“没人能斩此狗奴么!”

那商人之子撇撇嘴:“不仅没有人能斩,反被害了不少公卿。尤其鸣泉先生,都鸣泉先生被发现私习天文,妄言日蚀,引民间恐慌,进抨击官家……太荒唐了!鸣泉先生天子之师,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昏了头了才在当今继位的第一年做种事情。不信可以问九郎,不个原因!”

陆安突然受了众人关注,顿了,点了点头:“家祖确因着私习天文,妄言日蚀被罢黜抄家配隶。”

至于不被冤枉的,也不清楚。个话不能乱。

“如此残害贤臣,实在太丧心病狂了!”有学子语气愤怒:“官家便不管管事儿吗!满朝文武没人上书陈情吗!”

“没用。”有人:“官家太子的时候爱带着的内侍游山玩水,当了官家后爱带着的内侍游山玩水,听许多朝政都由那第五旉处理,可能会让那些陈情官家面前,当然,也不会让弹劾的奏章能送官家面前。”

众学子便唉声叹气,好似事态危险国将不国了。

陆安听了一耳朵些话,倒没有多。

皇帝具体样,行不行,得亲眼见才知道。

但,在外人眼里,陆安沉默不语,垂眸思索的样子,在思考刚才些人的谈话。

窗外,柴稷面无表情盯着那群学子,令人生畏的目光在身上巡视。

身侧的赵提学已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房州通判觉得要给治下的学生点好话的:“大王息怒,非对官家不满,只深恨第五旉包藏祸心,隔绝圣言。”

柴稷淡淡“嗯”了一声,从房州通判身边经,往讲堂门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