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喟叹,看不下去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夺过快被他握碎的?茶杯放在一边。
“你不必太过介怀,她心中也?未必怪你。她伪装压抑了这么多年,只在你面前坦诚至此,你该开心才是。”
晏决明闻言抬起头,心中燃起点点希冀。
“况且眼下不是刚好?么?你要暗查胡瑞,她又刚好?在府中,你二人不如就此联手,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晏决明有?些恼了:“你明知我此番暗查多有?凶险,岂能将她也?推入火坑?”
王伯元认真看着?他:“少亭,唯独这件事你替代不了她。”
“我知道你不愿她涉险,可若你不让她亲手了结,她此生都?过不去这个坎。更何况你也?说了,她并?非为你一人。”
晏决明默然。
王伯元看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拍拍他的?肩:“行了,想点开心的?。好?不容易见面了,就别?这么苦大仇深的?。”
他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奇怪,连忙问,“对了,你刚刚说,准备怎么对她来着??”
晏决明如常道:“自然是给她寻一处新?的?宅院,不拘是扬州还是溧安,她要愿意的?话,京城也?可以。至于新?身份,我想着?,或许我姨母……”
屋内陷入一阵古怪的?安静,晏决明莫名其妙抬起头,只见王伯元看着?他,皱着?眉瘪着?嘴,一脸一言难尽。
晏决明:“……?”
王伯元意味深长:“想不到啊晏少亭,我看你这么多年洁身自好?,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呢。怎么人小妹妹一来,就想着?给人在外置宅院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
晏决明呆愣片刻,猛地坐起身横眉怒视:“荒唐!我只拿她当妹妹!”
王伯元抱着?双臂,笑得像只狐狸:“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便当好?这好?哥哥,如今程荀也?不小了,你何时给她物?色个好?郎君?”
晏决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沉如水。
王伯元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好?弟弟,别?的?事上都?聪敏机智拎得清,唯独一扯上程荀,就是个傻头傻脑的?闷葫芦。
“天宝,进来服侍你家主子用饭吧。”
他掸掸袖子,悠悠然出门去。
罢了,晏决明此时嘴硬,将来他可有?得好?戏可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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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他安插在胡府的?曲山送来信。那是曲山多番调查打听到的?,程荀过去五年在胡府的?经历。
那轻飘飘的?黄麻纸好?似千钧之重,他静坐许久,才将那纸张翻开。
“玉竹,本名苏永,家住溧安县,父母兄长务农为生……”
几张纸,写尽了丫鬟“玉竹”在胡府的?五年。初入府就遭受羞辱,半旬未眠只为给胡婉娘编一件密如发?丝的?“金缕衣”,在兖州凄寒的?冻雨中跪到双膝如今仍有?旧伤,打骂罚跪都?是家常便饭……
那黑白分明的?纸上明明血泪斑斑。
晏决明不忍卒读,几度放下纸张,却颤抖着?手逼自己继续看完。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它好?生收进匣子里,放进书房抽屉最?深处。
他坐在案前,沉默地想,何其不公。
他的?五年,纵使忍受着?宫中府中多番阴谋算计,他却实打实地从一个乡野市井间摸爬滚打的?小子,摇身一变为绮罗珠履的?世子爷。他睡在最?金贵柔软的?床榻,出入全天下最?高不可攀的?宫廷,来往交际的?人是少年英才、一代大儒、东宫太子。
而程荀的?五年,只获得一张薄薄的?卖身契,与她作伴的?是那副孱弱病痛的?身躯、折辱在地的?尊严。
那夜,屋中烛火燃至天明。
第二日,曲山又送来消息,程荀想要见他。
晏决明灰败的?眼里透入几缕光明,他不敢耽搁,当即洗漱更衣,赶往胡府翼山。
在翼山呆了整整一个白日,夜幕逐渐降临,他心中的?紧张分毫不减,反倒更加忐忑难安。
清夜无尘,直至月上中天,山下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晏决明转身,殷切望去,程荀一根树枝撑着?地,蹒跚着?爬了上来。如银的?月色下,那苍白单薄的?面容愈发?冷清。
晏决明忙不迭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扶到坡上。
程荀似乎有?些不习惯,站稳身子,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晏决明敏锐地感知到程荀这片刻的?不自在,他讪讪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
春夜和煦,程荀穿得单薄,手臂上那温热的?触感好?像还留在指间。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轻轻揉搓了一下指尖。
他们之间隔了几米,晏决明的?影子投在她的?脚边。
程荀望着?地上的?影子,半晌才低声道:“那日,是我言行无状,你别?放心上。”
晏决明愣了一下,忙摇头:“你没做错什么,别?这样说。”
说完,二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晚风徐徐吹过,程荀的?发?丝随之摇动。她低垂着?头,没看见那发?丝轻轻拂到晏决明前襟。
惊鹊起
清宵良夜, 晚风悠悠荡过山野林间,杨花柳絮飘飘扬扬。
程荀似是沐浴洗漱后才过来的,头发松散地?半扎着,发丝带着丝丝湿润的潮气, 随风轻轻飘到晏决明的前襟。他的衣襟沾上了点点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