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1 / 1)

“那时京中局势有多诡谲,你在东宫伴君多年,难道分毫不?知?”晏淮飞快辩驳,“誉王狼子?野心,太子?禁足东宫,先帝又……如此情形,难道要?晏家上下几百口人、晏家百年来的声名,全都葬送在此?”

“那可是全族俱没的大?罪啊!”

他上前一步,一双手?紧紧抓住晏决明?的双臂。

“孩子?,父亲如何?不?明?白你的难处。”

他微微仰头,目光描摹着晏决明?的样貌,像在看一幅完美无缺的画。

不?知不?觉,从前那个?瘦弱反骨的少年,已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你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宁远侯的爵位,又舍你其谁?当初是爹寒了?你的心,可如今奸人已伏诛,圣上亦对你青眼有加,又何?必再与?我?斗气、因小失大??他日你袭爵,又手?握一方兵马,那便是如虎添翼,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声音一顿,好似陷入回忆。

“当年你从江南回来,便与?我?说要?从军,‘建功立业、不?堕先祖之名’,为父一直记到今日。你有此志向,为父心中何?等高兴……决明?,晏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中的啊!”

晏淮语气激动,似乎笃定了?晏决明?无法拒绝着世代之功,可晏决明?垂眸望着他,冷不?丁说道:“侯爷,当初您怎么?没将这手?段用在我?身?上呢?”

晏淮眉心一蹙,下意识反问:“什么?意思?”

晏决明?轻轻扯下胳膊上的两只手?,后退两步,目光在祠堂内扫视一周。

“当年我?被晏立勇带回京城,您的手?段可比这粗糙多了?。轻则斥责,重?则打骂,却唯独没有这口若悬河的水磨工夫……”

说着,他走?到祠堂正中,指着眼前一块地面,语气中带了?几分疑问。

“我?出逃京城,侯府布下天罗地网将我?抓回。那一夜,侯爷就在这块地上将我?打了?个?半死,侯爷还记得吗?”

晏淮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背对着晏决明?,神色渐渐僵硬。

“我?原以为是侯爷对家中人仍有几分真心,而今看来,只是因为当初我?年幼身?弱、手?无筹码,侯爷不?屑于费那份心罢了?。”

晏决明?负手?站在他身?侧,父子?二人恰好一前一后背对着。

“我?从前便疑惑,为何?侯爷明?明?对所有人都进退有度、筹谋盘算,可从见我?第一面起,逼我?低头的手?段便如此粗暴,连利诱都舍不?得用。现在想来,不?过因为你是父,我?是子?,侯爷便觉得我?天生就是你的东西,就该听你的。”

晏淮终于被他的话激怒,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后悔、恳切消失了?,目光冷如寒潭,眼角的细纹仿佛冰面的裂痕。

他幽幽发问:“决明?,你我?难道不?是父子?么??”

“侯爷,你我?当真是父子?么??”他声音平静,“此地只有我?二人,又何?须做一出父慈子?孝的戏?你与?我?明?明?都心知,只要?能重?振晏家,晏决明?、晏决文、甚至晏平康,又有甚区别呢?”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那个?久违的称呼。

“父亲,我?不?过你手?中一颗筹码而已。”

晏淮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你还有怨言。”他压抑着愤怒,声音冷到了?极点,“我?且问你,这些年来,我?又有何?处对不?起你?”

“你方才归家,想拜傅先生为师,我?想尽法子?四处寻摸关?系,愣是求傅先生见你一面,让你拜得大?儒为师;

“你初入京城,还不?知朝堂、皇宫水又多深,便不?知天高地厚要?去参选太子?侍读。我?念你上进,也允了?;

“就连当初你卷入储位之争,执意要?去搅江南盐运那滩浑水,丝毫不?顾晏家在朝中不?偏不?倚的处境,我?也允了?!”

晏淮额上青筋暴起,逐渐提高声音。

“我?尚且在世,你那崔家的姨母便来大?闹一场,硬生生将这侯府分了?家,平白让旁支的看了?我?多年的笑话,暗中不?知编排我?多少次光杆侯爷!

“你生母的嫁妆私产我?便不?说了?,你可手?中握了?大?半个?侯府的身?家,多年来行事却不?知谨慎,屡次将侯府拉入险境,我?可曾说过你一句!”

晏淮愤然转身?,目光炯炯,怒火中烧。

“多年来家中种种艰辛,我?只字未提,你竟还满腹怨气?当真遂了?你母亲那句话,你就是个?养不?熟的!”

祠堂空荡荡,他陡然提高的声音在屋中回响,晏决明?侧身?朝他望去,只见那张他肖似的脸不?见平日的稳重?肃然、英俊端方,反而微微扭曲着。

晏决明?一时有些恍神。

他早就看清晏淮的精明?谋算、万事以利为先,可听他亲口说出那些庸俗的、琐碎的、与?他那一身?谋臣气度不?相符的钱财算计、虚伪傲慢,仍是觉得心神一震。

某道看不?清面目的高大?身?影轰然倒塌,晏决明?心中骤然一松。

他也不?过一个?普通人。

短暂的失神后,晏决明?开了?口。

“我?的母亲,就在这祠堂里供奉着。”他冷冷道,“不?知侯爷所说的,是哪位‘母亲’?”

屋中陡然一静。

晏决明?幼年被拐走?、流落乡野一事,至今仍是一笔烂账。哪怕众人心中都各有答案,这么?多年来也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一人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有人不?敢,有人不?愿,有人不?屑。

晏决明?转过身?,缓缓走?到他身?前。

“父亲,我?且不?论你口中那些忤逆之举,究竟为晏家带来多少利益。”他在晏淮身?前站定,口吻平静,“这些年来,父亲确实为了?我?付出良多。我?承认,若没有父亲,绝没有我?今日。”

他忽然放缓的话没有令晏淮松一口气,反倒莫名提起了?心。

“你这是何?意?”他眉头紧皱,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晏决明?没有理会他的话,袍脚一掀,骤然跪在他身?前。

“父亲,这条命是你给?的。”他昂起头,一双眼睛黑亮赤忱,“我?并非得鱼忘笙、忘恩负义之辈,可这些年的恩情,难道当真要?如那哪吒,割肉去骨,才能偿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