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1 / 1)

一轮残月仍挂在夜幕正中,二人并排坐着,一时无言。

屋顶上风大?,吹得程荀衣袂翩然。晏决明?偏过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身上大?氅脱下,轻轻披在她肩头。

氅衣还带着他的体?温,程荀仰头看着月亮,伸手将氅衣拉紧,忽然开口?。

“你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么?”

晏决明?摇了摇头:“你想说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晚风柔和,槐树上新绿的枝叶间隐约透出些细密的白色花骨朵儿,花叶清淡的香气随夜风浮动,轻轻飘到了程荀鼻尖。

而程荀仍仰头望着月,停顿许久,低声道:“我做的是对?的,我没有做错什?么。”

晏决明?一只手支着额角,侧脸看着她:“没错,你做的是对?的。”

他知道,她胸有丘壑、行事果断,可又向来心软纯善。

她自然知晓自己?做得是对?的、正确的,可今日段夫人的怨怼愤恨、范春霖的从容赴死,依旧像是块大?石头,牢牢压在她心上,令她夜不能寐。

她清楚自己?想走?的路,也从不需要什?么指导或评判。只是在这一刻,夜幕低垂、孤身寂静的时刻,或许,她也需要一点肯定与?陪伴吧。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他自己?的因果。”

“别多想,你问心无愧就好。”

晏决明?低声安慰着她。夜风里,他看见她眼中倒映着一轮月亮,湿润而明?亮。

程荀沉默半晌,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月光柔情似水,朗朗照彻这无眠的春夜。晚风吹过,暗暗的槐花香在二人周身游走?浮动,似绸缎般轻柔包裹着他们紧紧相?贴的身子。

二人相?互倚靠着,无言良久,晏决明?忽然打破了这夜的静默。

他说:“阿荀,还记得我此前问你的么?”

程荀问:“什?么?”

晏决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垂眸望着她。程荀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夜风从他们相?视的缝隙间穿过,碎发交缠,程荀蓦然想起紘城那个?上元夜,在人来人往的璀璨烟火中,他认真说出的那些话。

“阿荀,你想走?到哪一步呢?”

“若你今日是男子,此等功绩,便?是封官加爵也不为过。”

“可难道因为你是女?子,这些就都不算数了么?世上不该是这样的道理。”

“阿荀,只要这是你想要的,我便?为你争一争。”

彼时的话仍在耳边,今夜的晏决明?依旧如此望着她,说出了同样的话。

“阿荀,只要这是你想要的,我就为你争一争。”

程荀怔怔回望着他,不知为何,胸膛里越跳越快,一颗心好似骤然打起鼓来。

她移开视线,掩饰自己?片刻的出神,竟有些语无伦次:“怎么,怎么可能呢……争一争,你要怎么争?”

晏决明?看着她忽然紧张起来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说:“交给我就是了。”

生辰宴

半月后。

春日晴方好, 枝头海棠开得正热闹,米仓胡同的张府却依旧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刚过?鸡鸣的时?辰,胡婉娘便已衣衫整肃,早早离开惜春院, 去了福善堂伺候。

自张家老?爷受蔡党牵连入了诏狱后, 整个张家上?下都慌了神, 原本?身子?就不大康健的大夫人更是一病不起?。

除却两个早已出嫁的女儿, 张家就只有张子显一个独子。张子显整日在外疏通关系,床前照料大?夫人的,也就只有胡婉娘一人。

时?辰尚早, 天光还透着蒙蒙亮, 可按福善堂的规矩, 胡婉娘今日已然?起?晚了。她匆匆步行在前,丫鬟婆子?紧跟其后,神情无一人是?松快的。

踏出惜春院,一行人刚走到游廊上?, 一个小丫鬟想起?什么, 倒抽一口凉气?,与一旁的陈婆子?小声说了两句,又小跑着回院子?里拿东西。

而陈婆子?不满地朝那丫鬟的背影“啧”了一声, 原本?嫌恶的目光移到胡婉娘身上?,又变得疼惜难过?起?来。

只见胡婉娘埋头向前走,目光空洞、脸色憔悴。刚上?的脂粉遮不住她脸上?的倦容, 垂落的碎发也挡不住她消瘦得突出的颧骨。

不过?短短半月, 胡婉娘就变得如此模样, 其中缘由,陈婆子?自然?知晓。

眼见私下无人, 陈婆子?悄悄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打起?精神来,夫人若看见您这模样,恐怕少不得一顿说。”

胡婉娘自嘲地笑了下。

“妈妈,若是?我当真红光满面,恐怕她还要骂我是?不是?盼着她死呢。”

胡婉娘余光看着陈婆子?欲言又止、最终只长长叹息一声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偌大?一个张府,如今还真心为她着想的,也只有陈婆子?一人了。

陈婆子?是?她的奶娘,而今已近六旬。早些年胡家还未倒、她仍在扬州做堂堂盐运使千金时?,因为不喜陈婆子?仍将她像小孩儿一样管束起?来,便寻了个由头将她送回了溧安老?家养老?。

可她没想到,在父亲惨死狱中、母亲没入教坊司、兄长刑场斩首后,陈婆子?竟毅然?决然?抛下了在溧安的丈夫儿子?,孤身赶到扬州,站在了自己身边。

彼时?胡家在她婚宴上?出了事,她这个只有半条腿迈入张家的新妇,处境尴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