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1 / 1)

若是,若是他日,能?正大光明与她?……

晏决明脑子一团浆糊,手上动作却不马虎,不多时便将布条系好,扯过被子盖在程荀身上,而后飞快退出了床帐。

帷幔上的珠串摇摇晃晃、响个不停,程荀抬手按了按胸口?,暗自?松了口?气,坐起身将寝衣穿起。

床帐外,晏决明背过身。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响,他垂眸望着地面?,眼神晦暗不明。

晏决明沉默地立在屋子中央,直到身后渐渐安静下来,他闭了闭眼,紧握的拳头松开,如常道:“还有?膝上的伤处……”

他还未说完,程荀连忙答道:“我自?己来就好,不碍事的。”

床帐外沉默一瞬,晏决明低低应了一声。他将药罐、棉布、剪子等放到一旁,又悄声走出房门?。再进门?时,他已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抬着食盒走了进来。

“好几日未曾好好吃过东西,先垫垫。”

食盒里都是些清粥小菜,他一一放在矮几上,抬到床边。程荀胃里空荡荡的,可吃了小半碗,便将盘子推开了。

晏决明没有?勉强,起身收拾碗碟。程荀缩在暖烘烘的床榻上,侧身看?着他忙进忙出,睡意如潮水般一点点漫上来。

她?刚醒时,窗外还是明亮的天光;此时再往外看?,狭窄的窗缝已中悄然?跃出了一道粉紫的霞光。

夕照透过明瓦洒进屋内,将他高大的剪影边缘勾勒出一条金边。

晏决明收起碗碟、规整伤药,又在屋中四角洒了温水,以免房内太过燥热。程荀静静望着他,忽然?开口?道:“我衣服里的东西,可都还在?”

晏决明一愣,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转身从窗前?柜子中取出一个布包,走到床边递给程荀。

包裹书册的绸布已被人洗过,上头只留了些浅褐色的痕迹。程荀伸手接过,顿时心安。打开布包,里面?书信、木簪仍安然?无恙,只是那?本画册表面?落了些血迹。

她?擦了擦上头早已干涸的血迹,抬眸看?向晏决明。

“瓦剌大势已去,紘城也守住了,你日后还有?何打算?”

晏决明在她?身旁坐下,抽出她?手中的画册,放到枕边,又替她?掖好被角。

“等你身体好些再说,旁的不打紧。”

他声音柔和得不像话,轻轻拍拍程荀身上的被子,如同儿时哄她?睡觉那?般。程荀眨眨眼,心底有?些微妙的雀跃。

困倦与睡意铺天盖地涌来,程荀却莫名不舍闭眼。她?看?着晏决明线条冷硬的侧脸,口?中呢喃一般:“毛茸茸的。”

晏决明没听清,侧耳俯身。程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轻抚上他的侧脸。

温热柔软的掌心落在他侧脸上,又顺着侧脸往下滑,在他下颌上摩挲两下。

“怎么想起蓄胡了,你才多大呀。”

晏决明眼中的笑意还未来得及绽开,忽然?僵在了原地。手里触感刺刺的,程荀清醒了几分,颇有?些兴致地研究起来。

“我还没见过你蓄胡的样子呢……看?起来也不错,更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

闻言,晏决明目光一怔。

天光渐斜,金黄的夕照也转为或深或浅的黛紫,屋内没有?点灯,床帐内愈发昏暗。

男人半个身子的阴影都落在程荀脸上,他只能?看?清她?眼中流转的波光。

“是吗?”他低声应和。

“是啊。”瘦削的手指在他下颌游走,她?像只好奇的狸猫,轻轻拽了拽他嘴角短短的胡茬,“感觉像提前?看?到了你四、五十岁的样子。”

“……真有?这么老么?”

他问得委委屈屈,程荀却不禁噗嗤一声笑了,不假思?索道:

“早些看?到不好么?就我这身子,能?不能?看?到那?时候的你都还不知道呢……”

话还未说完,她?放在晏决明侧脸的手猛地被他抓住,攥得她?生疼。程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知失言,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他。

天边最后一抹暮色沉入大漠尽头,夜幕高悬,屋内一片漆黑。床帐内,晏决明俯身望着程荀,二人近得鼻息相闻,好似有?情人耳鬓厮磨。

“我……我胡乱说的。”程荀垂眸敛眉,嘴里嚅嗫道。

黑暗中,晏决明紧紧盯着她?瘦削病弱的侧脸,咬紧牙关,努力压抑翻涌的情绪。

“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他气息有?些不稳,一字字挤出牙缝,“从前?是我没用,可日后,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程荀轻掀眼皮,抬眸看?向他。

男人浑身紧绷,胸膛剧烈起伏着,脖颈处青筋暴起,好似正强忍着身体的疼痛。

床帐内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晏决明松开她?的手,颓唐地垂下头。

“我是哥哥,你该活得比我久才是。”

程荀静静望着他,半晌,扬起一个笑,朝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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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三?日,程荀在屋中养病,晏决明几乎寸步不离照顾着她?。

他万事不要她?操心,恨不得沐浴如厕都代劳,更别说更衣洗漱、按摩换药。程荀本还有?些不自?在,几日下来也渐渐习惯,乐得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长久劳累亏空的身子也好像知晓了今时不同往日,强撑已久的那?股气力蓦地泄了,程荀几乎整日都在昏昏沉沉地睡梦中度过。

好几次夜里忽然?醒来,程荀才发现?晏决明竟然?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屋子。要么是在桌前?挑灯阅读书信,要么是坐在床边上为她?艾灸膝盖。还有?几次,他居然?直接缩在冰凉凉的脚踏上睡着了。

程荀第一次在脚踏边发现?男人身影时,还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是晏决明,心口?像被人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