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却只?记得你是晏决明的女人了。”他操着口音浓重的汉话,调笑道。
程荀微微侧过身子,右手?已经?握住短刀的刀柄。
“你记错了,我不是他的女人。”
呼其图魁梧健壮,牢牢挡住了唯一的出路,程荀不敢随意激怒他,只?能兜着圈子与他说?话,试图拖延时间?,寻找生路。
“你和瓦蒙什么关系?”
呼其图哂笑一声?,“汉人,这可不是女人该管的事?。”
说?着,他驾马朝她走近了几步。
程荀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动。可见他没有再靠近的意图,又大着胆子问道:“瓦蒙带兵攻打紘城,紘城安危与我性命相关,我如何不能管?”
话音刚落,呼其图忽然仰头大笑两声?,随即收起神色,望着程荀的眼睛,阴恻恻道:“晏决明当年闯入王庭,杀了布日,鞑靼何等奇耻大辱!你又怎么确定,我不要你的性命呢?”
下一瞬,呼其图猛然驾马冲到程荀面前?,半身探出马背,手?臂一捞,便抓住程荀衣领,轻松将她拉到马上!
程荀的反应也极迅速,在他冲向自己时便抽出了后腰的短刀,当即朝他身上一挥!奈何呼其图眼疾手?快,直接将她右手?的短刀打落在地,长臂一转将她面朝下扔到了马背之上。
那瞬间?发?生得太快,程荀只?觉手?腕被呼其图一掌震得发?麻,腹部狠狠磕在马背上,霎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女汉人,胡刀可不是这么拿的!”
呼其图放声?嘲弄,当即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朝街口疾驰。
程荀头朝下挂在马背上,发?晕的脑袋不停撞在马肚上,待反应过来时,眼看呼其图已纵马奔驰到岔路入口。
耳边还回响着他的讥讽,程荀在起伏颠簸中努力稳住身子,手?伸向前?腰,艰难抽出匕首,趁呼其图不察,抬手?便刺向他的右侧大腿!
刀尖刺破厚实的羊皮侧摆,不深不浅地刺入肉里,呼其图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拉紧缰绳,可程荀不等他反应,使出全身拔出匕首,在呼其图将自己推下马前?,狠狠刺入了身下黑马的后臀!
黑马凄厉地嘶吼一声?,在缰绳的拉力下,前?蹄先是高高抬起,而后疯狂甩动后臀腿,竟将二人统统甩到马下!
呼其图马术高超,试图稳住狂躁的黑马,可被程荀刺中的大腿却使不出力,一时不察,竟被黑马掀翻在地,混乱中被马蹄踩中下腹。
一瞬剧烈的疼痛后,他身子蜷曲,只?能抱住腹部,浑身汗如雨下,连痛呼都发?不出声?。
程荀早有准备,抬起双臂护住头,身子重重砸到巷子墙壁上,一声?闷哼后又滚落在地。
而在她倒地前?那个刹那,竟冷不丁想起今夜李显将那把短刀递给自己时说?的话。
后背传来意料之中的疼痛,她眼前?蓦然一白,意识也不知何去了。
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然,匕首还是比刀好用。
重逢时
意?识再度回笼时, 程荀竟恍惚觉得自己是刀匠手里的铁,千磨万锤还要淬火炼化,不被打出个削铁如泥的锋芒,这日子?就永无尽头。
身体?没有一处不疼痛, 从头到脚, 各处都?不听使唤, 又活像个没烧成的泥塑, 只能软塌塌地瘫在地上。
程荀脱力地?趴在?墙角,嗓子?眼里满是血沫,鼻腔充斥着雪泥与血气的腥味。一只耳贴在?冰凉的石砖地?上, 在?一片混乱无序的嘈杂声中, 时间好似被无限度拉长?了。
不知为?何, 大地深处竟传来地动般的脚步声,程荀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她缓慢地?眨眨眼睛,在?贯穿始终的心跳声中,想起了今夜发生的一切。
心跳猛地?一颤。
她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在?昏暗的小巷中游移几下, 终于看?见倒在?不远处的呼其图。
呼其图仍旧蜷曲着身子?,双臂紧紧抱着腹部,嘴里不断□□着。
而在?二人中间, 静静躺着那?把被呼其图打落在?地?的短刀。
见他还没死,一股熟悉的心悸在?胸膛中作怪,整个身体?都?不由得颤抖起来。但她知道, 这并非全?然的恐惧, 是紧张、是亢奋、是窃喜。
她窃喜, 意?识不过短暂出走片刻。
她窃喜,是她先一步清醒了过来。
程荀双手撑住地?面?, 疼痛与脱力激得她两眼发黑,在?铺天盖地?而来的眩晕感中,她强逼着自?己朝前爬去。
一步,两步,三步。
鼻尖忽而感受到一丝冰凉,天上又细细密密飘起飞雪。地?面?早已结了冰,尖锐的冰刃划破手心,手腕也?被地?上凸出的石子?磨出血痕,她爬过处,地?上深深浅浅地?染了几道血痕。而她两手僵直,早已被冻得没有知觉。
四步,五步,六步。
呼其图在?不远处重重重重呼出一口气,好像已经?缓过那?阵疼痛,紧绷的身子?也?逐渐松弛下来。
机会转瞬即逝,短刀近在?眼前,程荀咬紧牙关,加快匍匐向前的速度,伸出手拼命向前去探,眨眼间,指尖已经?能碰到刀柄
可?说时迟那?时快,呼其图竟察觉到异样,突然翻过身,待看?清眼前情形,猛地?飞身扑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同时握住了短刀。
白雪飘然而下,在?那?瞬间,程荀只觉周遭骤然一静,静得她只能听到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与胸腔内急促的跳动。
她与呼其图双目对视。染血的杂乱胡髭下,呼其图斜斜勾起嘴角,眼中缓缓浮起轻蔑与讥讽。他并不急于夺过刀,只不轻不重握着刀鞘,如同逗弄幼猫一般戏耍着程荀,似乎已经?为?这场对峙判出胜负。
她输了吗?
风悄然吹动她被血黏在?侧脸的碎发。
程荀抿住发白的唇,目光仍岿然不动。她右手仍死死抓住短刀,眼见着呼其图脸上的嘲弄与得意?越来越明显,也?分毫不让。
呼其图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渐褪,终于生出了几分不悦与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