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三人虽捡回来一条命,可伤势严重?,如今还在寺中?休养。
“那我们留在金佛寺, 又算什么?”
方才那个对程荀出言不逊的把总郑康忽然向前?一步, 抹了把脸,声音嘶哑道,“我们连瓦剌人的影子都还没见?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中?渐渐响起?质疑。
“我们没死,又怎能说神隐骑全军覆没!”
“难道将军还没将我们上报朝廷?”
“你傻啊!你还看不出来么,将军他……”
眼见?底下?骚乱起?来, 程荀侧头示意晏立勇。晏立勇得令, 两步跨下?高台, 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好?的薄纸,递给元辉。
元辉半信半疑接过, 打开?一看,身子僵在原地。
旁边几个副官围过来,从他手里拿过信,也都愣住了。
元辉抬头看向程荀,程荀垂眸俯视,安静地回望。
隔着风雪,程荀看见?他蓄着杂乱胡髭的脸冻得青白,一双凸出的眼睛写满了错愕和颓败。
在他身侧,朝程荀不断叫嚣的郑康低下?头颅,身子微不可察地摇晃着,靠着旁边的副官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教场的高台上下?,沉默的空气在对峙的两军之间?蔓延。
靠前?的士兵察觉到异样,敛容息气、不再言语。
站在后?头的将士却还不明所以,仍你一言我一语地揣测、私议着晏决明的行踪。话音随风飘散,声音微弱却又尖锐分明。
“一群蠢货,都给我住嘴!”
元辉陡然暴起?,大步走进队伍后?排,抬脚将几个窃窃私语的士兵踢倒在地。
周围人吓得呆若木鸡,而元辉似是仍不解气,嘴上凶神恶煞地咒骂着,扑上去打得拳拳到肉。
数百人的队伍骤然陷入死寂,只闻元辉愤怒的嘶吼与士兵的哀嚎。
程荀站在高台上,冷眼看着元辉“教训”自己手下?的兵,半晌才对晏立勇说:“将他带上来。”
晏立勇走过去,元辉瞥了他一眼,抹了把额上的汗,扭着腕子站起?身。他丢下?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士兵,大步走到高台前?。
明亮的火光下?,程荀看着他状似平静的冷硬面容,心底再一次确认,此人绝非面上表现的那样粗鄙憨直。
她静静道:
“神隐骑不是我的人,我也无权决定军中?之事,元千总大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元辉放在身侧的手一颤。
瞥了眼后?排被?战友搀扶着站起?身的几个士兵,视线又扫过底下?五花大绑的三个逃兵,她不动声色道:“你的兵,自然由你处置。”
沉默半晌,元辉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神隐骑,是晏将军的兵,属下?不敢僭越。”
此话一出,元辉背后?几个一直紧张注视着他的副官,也终于低下?了头。
程荀紧紧盯着他,提高了声音:“元千总可想好?了?”
元辉声音铿锵有力、雄浑坚定:“我等势必追随将军、效忠陛下?!”
说罢,几个副官对视一眼,带领数百将士齐声高呼三声:“追随将军!效忠陛下?!”
呼声直冲寰宇、震彻天际,在四面环山中?不断回荡,直叫人听得血脉偾张。
程荀的视线扫过人群,那一张张或年轻、或老成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对这突如其来的呼喊,他们好?像早已司空见?惯。或许日复一日的训练,早让他们对此烂熟于心。
可他们当真明白这句话的重?量、这句话背后?的选择么?
片刻恍神后?,程荀看向元辉:“既如此,在将军回来之前?,便有劳元千总与诸位了。”
元辉躬身行礼,又听程荀在上头道:“至于这三位,元千总准备如何处置?”
元辉身体一顿,敛容道:“一切,按军法处置。”
“军法?”程荀轻哼一声,徐徐道,“元千总是个聪明人,该如何做自然不必我多虑。将军今日不在,可明日、后?日,总有回来的时?候。”
元辉将身子躬得更深,咬紧牙关:“属下?必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程荀冷冷地打量他片刻,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带着亲卫便要离去。
元辉声音不大,却足够前?排将士听清。周遭霎时?鸦雀无声,而倒在地上的那三人却剧烈挣扎起?来。
马闲弓起?腰,在粗砺的沙石上来回磨蹭,半张脸被?磨得血肉模糊,终于吐出了口中?的麻布。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朝着刚刚走下?高台的程荀声嘶力竭地怒吼道:“竖子岂敢!好?一个毒妇”
话音未落,旁边几个副官便反应过来,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马闲吃了一嘴的雪泥,脏乱打结的头发遮在眼前?,喉咙鼻腔里满是血气。
他看着程荀停住的背影,厉声叫嚣着:“……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插手、男人之事……呸!”
亲卫怒目而视,而元辉在旁呵斥一声:“放肆!快将他带下?去!”
程荀却一抬手,止住了亲卫与元辉的动作,缓缓走过来。
马闲磨出血的半张脸被?按在地上,冰凉的雪刺得皮肤生疼。土腥味与血腥气交织着,冲得他双眼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