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晏立勇带着三?个溃逃者赶回金佛寺。他询问程荀要如何处置这三?人,程荀想了?想,只让人将元辉叫到明禅堂。
元辉匆匆赶来,见到程荀时,仍是那?不服气?、却?也无处发泄的憋闷模样。
可看见正?堂上晏立勇的身影,他神色不由一变。
程荀将一切看在眼里,嘴上却?只开门?见山道:“马闲三?人已被?抓回来了?。”
元辉咬紧牙关,警惕地看向程荀,好似看一个洪水猛兽:“你想怎么样?”
程荀不禁嗤笑一声,好整以暇看着他:“元千总说笑了?。虽是我的人将他们带回来,可毕竟还是元千总的兵,我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呢?”
元辉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霎时铁青。
阴阳怪气?两句,程荀过了?嘴瘾,心里痛快不少。
欣赏了?会儿元辉难看的脸色,她收敛容色,正?色道:“如何处置这三?人,自然?是元千总的事。只是,在那?之前,还请元千总先将人关个几?日。”
元辉面露戒备:“这是何意??”
程荀静静回望:“不过是多等几?日功夫,想来并不碍事。还是说,元千总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
元辉眉头紧拧,像被?激怒一般,厉声道:“自然?是按军法处置!我元辉,从来不是那?等徇私舞弊之人!”
元辉态度不逊,一旁忍耐许久的晏立勇终于忍不住向前一迈步,怒喝一声:“你放肆!”
程荀抬手止住晏立勇的动作。她安静地注视着他,语气?平淡:“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罢,程荀从容起身,不再看他,只带着晏立勇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背对着元辉,忽然?开口道:“元千总,昔日你投军入行伍,为的是什么?”
元辉转身看向她。
程荀站在背光处,只留下一个单薄的剪影。她长长的影子投落在元辉身上,好似要将他牢牢笼盖在阴影之下。
他不明白,眼前人明明只是个病弱瘦削的女子,为何自己却?频频受制于她。
这种徒劳无力的困顿令他烦闷,更令他平白无故生出几?分茫然?的畏惧。
他怔怔望着她,全然?忘记了?她的疑问。而程荀似乎也只是心血来潮一问,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大步离开了?。
徒留元辉一人,心绪凌乱地站在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元辉面上不显,心中却?愈发阴郁起来。
他不明白,程荀究竟在等什么?那?日的询问又是何意??
他更不明白,他们这群留守金佛寺的神隐骑又算什么?边关战火未平,主将行踪不明,一群刀枪里杀出来的战士就这么蜗居一隅,整日戏台上耍大刀,逗那?群秃瓢和女人玩么?
他们是圣上亲兵,食俸忠君,流过多少血汗才拼杀得一个神隐骑的名?号,又怎能就此稀里糊涂地龟缩寺中?
而这样的念头,绝非他一人所有。
马闲、林右等人的消失,仿若黑色海面下一道道暗涌的浪,悄无声息之间,将那?状似平静的海水搅动得愈发激荡。
神隐骑中谣言四起,有关马闲四人的种种猜测甚嚣尘上,甚至有副官私下找到元辉,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
而他只能三?缄其口。
某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阴影盘桓在金佛寺上空,压得人喘息艰难。仿若暴风雨的前夜,阴沉、压抑,只待一声雷响,倾盆大雨就奔涌而下。
一切爆发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雪夜。
将士们休息就寝的时辰,一个胆子大的年轻士兵,开始抱怨起调至金佛寺后的种种不快。
金佛寺隔绝于世?、主将去向不知、嘴里更是淡出个鸟、将军亲卫每日看贼一样暗中提防他们;
更别提边关又起战火,明明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却?将他们不明不白拘在此处,莫说打?军功了?,一身本事都要消磨光了?!
此话?多多少少有些?刻意?。
这话?若说在他们西进抗击瓦剌、中途被?晏决明调至此地候命时,或许还有人信。
可如今谁不知,晏决明明明身为神隐骑主将、朝廷三?品参将,却?置前线战事不顾,仅仅带着伤势不一的五十人,狼狈赶到此处。
要说这背后没有鬼,谁信呢?
他们到此的数月里,上到主将晏决明,下至那?五十神影骑同袍,竟无一人站出来说清真相?,又怎能不让人心存疑虑?
年轻兵士半真半假的一番话?,瞬间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鲁莽粗直些?的人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群情激奋。
而少数几?个消息灵通者也大起胆子,悄悄说起私下流传已久的消息:
晏将军犯了?事,早就被?朝廷定罪了?!马闲几?个老油子,便?是听到消息、自寻生路去了?。至于将军?指不定如今躲在哪儿吃香喝辣呢!
一群人瞬间炸开了?窝。有沉默以对的,有诧异错愕的,更有恍然?大悟、言之凿凿开始分析的。
可不等众人厘清个所以然?,屋外突然?冲进来数个亲卫,一掀桌椅,直接与在座几?人扭打?起来。双方都是武人,新?仇旧恨一上头,无不打?得拳拳到肉。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激烈的打?斗声在院子中响起,旁边几?间屋舍纷纷打?开门?。定睛一看,竟然?是积怨已久的两伙人打?起来了?,这下还了?得?
有怒喝一声加入战况的、有上去拉架还顺势补两拳的,还有几?个撒腿跑去别的院子通知士官的。
待骚乱终于平息下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所有将士被?拉到宽敞的教场之上,领头闹事的几?人站在前头,被?各自的将领劈头盖脸怒骂一顿。
漫天飞雪飘扬,凛凛寒风呼啸。四周燃起火把,将偌大一个教场照得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