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她乜了程荀一眼,意味深长:“你倒是惯会讨巧。”

崔夫人皱皱眉,不料她会是如此反应。

程荀熟知胡婉娘的性格,崔夫人刚说出口,她心中就有了计较。

她自然地低头福身,语气谦卑、不骄不躁:“夫人谬赞了,奴婢粗陋,都是我们姑娘教导得好。”

胡品之笑着上来打圆场。转身时瞪了一眼胡婉娘,让她收起小性子,紧接着视线又隐秘地扫过站在一旁低眉垂目的程荀。

胡婉娘勉强地笑笑,应和着胡品之。

崔夫人也没了兴致。几人草草告别后,各自离开了。

马车渐渐走远,崔夫人在摇晃的车中沉默不语。

孟绍文被丫鬟使了个眼色,后知后觉发现母亲面色不佳,小心翼翼凑过去问:“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路不平,眩疾了?”

崔夫人没好气地觑他一眼,闭上眼道:“是我看错了,这胡家人,就没有好相与的。”

孟绍文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什么:“哦。”

崔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儿子发愁。

这都十岁了,怎么还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整日在屋中捣鼓机关、木头,全然不知人情世故。

还好是投生在了自己家,要是在晏家,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思及此,她想起在京城的晏决明,心中又难过起来。

怕他不回晏家,更怕他回晏家。

她掀开帘子,看向车外。

京城越来越近了。

风雨暗

离开兖州后,崔夫人一路车马不停,终于在昨日到了京郊。在驿馆休整一夜后,她便命人直奔宁远侯府,甚至没有让仆从提前通传。

车马在宁远侯府堪堪停下,侯府的人上前询问,被打个措手不及,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崔夫人和孟绍文迎进去,一边派人前去通报。

崔夫人冷着一张脸,风风火火地走在侯府里。自从当年提剑大闹侯府后,崔夫人就单方面与晏家人撕破了脸,对宁远侯府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而侯府也自知理亏,况且孟忻这些年颇得朝廷重用,加上崔清去世后,崔媛手中多少还遗留一些先祖的政治资本。

种种原因下,多年来,不论侯府的人心中怎么想,明面上仍旧一副亲热有礼的姻亲做派,逢年过节都不曾少过节礼。

崔夫人被人带往花厅等待。不多时,宁远侯夫人刘氏走了进来。

“崔夫人,许久不见了。”

崔夫人抬头望去,心头却一惊。

多年不见,刘氏曾经初嫁与晏淮时的艳丽娇俏都已消失,脸上疲态尽显,就算敷粉妆扮后,仍然难以掩盖神色中的老态和愁容。

曾经那位心高气傲、趾高气昂的四川总督幺女,旧居这深宅之中,变成了朵逐渐枯萎凋零的花。

崔夫人想起信中有关人贩子的只言片语,再看她如今的模样,心中扬起些许快意。

刘氏缓缓坐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幽幽道:“今日来,怎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要是招待不周,那便是我们的错了。”

崔夫人有些讶然于刘氏不同以往那般口蜜腹剑的做派,晏决明回来后,刘氏居然连体面都懒得装了。

她冷冷地看着刘氏,半晌,皮笑肉不笑:“我这不是怕提前说了,到时候来见决明时又要被推三阻四么。”

“这回,夫人和侯爷总不能又给我那外甥找个什么世外高人,带他去云游四海吧?”崔夫人言辞犀利,明晃晃的嘲讽写在脸上。

若是从前的刘氏,被她这么一激,恐怕要恼得跳起来了。可现在,刘氏却漠然地端起茶杯、撇起茶沫子来,丝毫没有反击的样子。

崔夫人心中狐疑,刘氏如此反常,莫不是又起了什么坏心?

二人心中各有思量,面上都偃旗息鼓。花厅陷入一片沉默。

孟绍文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问道:“刘夫人,我表兄现在在何处?我还没见过他呢。”

刘氏的视线移到孟绍文脸上,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她定定盯着他,把孟绍文都看毛了。崔夫人按捺不住,噌地起身,怫然道:“刘秀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仍盯着孟绍文不放,神色甚至有些恍惚了。

她身后的婆子急忙站出来,一面让丫鬟将刘氏带进里屋,一面上前拦住崔夫人:“夫人息怒,我们夫人绝无他意,只是近来没休息好,身子不大爽利……”

崔夫人怒意更盛:“你这是什么意思?决明回来了,她就不舒服了?”她怒不可遏,竟将身侧的小几掀翻在地,“当年的事我尚且没和你们算账,她现在又摆出这副模样,真当我们崔家人都死绝了不成!”

孟绍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随母亲来宁远侯府,也是第一次见母亲情绪如此失控外放。

来之前,孟绍文听父亲说要他好生看着母亲,别让母亲太过冲动、反伤自身,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拍着胸脯打包票,绝不让侯府的人欺负母亲和表兄。

他缩了缩脑袋,默默躲开四处飞溅的茶盏碎片,心想,母亲平时对自己还是相当慈爱的……

婆子是侯府的老人了,心知这位夫人可不是吃素的。自从多年前第一次砍了大半间屋子,从此在侯府就从未收敛过脾气,要是任由她再大闹一场,这可就不是自己能招架得住的了。

情急之下,她凑到崔夫人耳边,压低声音急切说道:“我们家二少爷近来有些不好,夫人操劳过度,才会神思不属,还请崔夫人多见谅。”

崔夫人顿住了,下意识问道:“不好?什么不好?”

婆子面色为难,站在原地讷讷半天不敢说话。

崔夫人深吸一口气,坐回原位慢慢冷静下来:“行了,别说那么多没用的。我今天来,是为了见决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