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从?前不曾觉得这清苦的?熏香,如此好闻呢?
她心里痒痒的?。
晏决明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略带犹豫与担忧地看向她。
程荀心跳猛地漏了几拍。
他湿润的?眼睛令她想起儿时在?四台山下遇到的?幼犬。喂过几次后,就全心全意地赖在?程荀脚边,任由她如何揉搓肚皮,都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晏决明见她良久无言,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忽然?有些心急。心神?一转,他转头?提起今日之事。
“阿荀,你可知今日那人?是谁?”
程荀发散的?思绪被他拉回,不由一愣:“他叫……岱钦,是么??”
晏决明点点头?:“瓦剌部?落众多,其中最为强盛、对大?齐威胁最大?的?,是哈达部?落。哈达的?首领是伊仁台,现已年?迈。岱钦是伊仁台的?长孙,是他已故长子唯一留下的?儿子。”
她被晏决明的?话吸引住,一边回忆一边问道:“他说阿拉塔即将起兵,阿拉塔又是谁?”
晏决明暗中松了口气,道:“阿拉塔是伊仁台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如今哈达部?落实际的?掌权人?。”
“岱钦为何要拉拢你?他与阿拉塔不对付么??”程荀问道。
晏决明没急着回答,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又拿起被子盖住她单薄的?肩颈,才继续道:
“我?手中的?消息是,伊仁台从?前最宠爱、也最看好的?继承人?是他的?长子,可惜长子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岱钦。岱钦的?生母是个汉人?,故而就算伊仁台偏重他,他在?部?落中也没多少声量。”
“年?初,伊仁台病重,阿拉塔顺势夺取了哈达部?落的?王位,又对岱钦多加打压。岱钦无奈下,只能出走到妻族克木齐部?落。今日,我?正是看出了克木齐和?哈达的?图腾,才猜到了他的?身份。”
程荀立刻追问:“所?以,岱钦不甘心居于下,想要与他的?叔叔争权?可他怎能如此大?胆,直接找上你?勾结朝中大?将,这可不是小事。”
晏决明回忆岱钦的?话,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想,却并未开?口,只转头?道:“大?夫说你要好好休息,莫要多思多虑。”
他掖掖她的?被角,温声道:“我?提起这个,是想说,无论岱钦说得是真是假,西北恐怕暂时安定不下来了。”
“与鞑靼的?互市和?约在?即,瓦剌又小动作频频。岱钦与阿拉塔究竟意欲何为,还要看他们之后的?动作。”
停顿少许,他低声道:“若是战事起,我?必定是要上战场的?。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
程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主动提起此事,本意不过是为了转移程荀的?思绪。可越说到后面,他心中越是悲凉无力。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征战沙场的?武将,早已不复京城世子爷那般安闲富贵。他非刀枪不入的?神?罗金刚,若哪日运气不好,倒在?敌人?刀下,阿荀要怎么?办?
嫁给他,好处没享几分?,反倒处处是危险与隐患。
他咽下心头?的?苦涩,勉强笑了一下:“你看,我?如今又岂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阿荀,无论如何,莫要凭着一腔冲动做决定。”
程荀目光沉静,将他难言的?心事都望进眼底。
她忽然?开?口。
“你知道吗,那年?你我?分?开?后,我?就未曾信过神?佛。”
晏决明抬眼望向她。她靠在?床头?,烛光透过床帐和?纱幔,落在?她脸上,影影绰绰。
“但自你从?军后,无论走到哪儿,但凡遇到佛寺道观,我?都要进去三叩首、送香油。妱儿笑我?心不诚,见到哪尊像都要拜一拜,几年?下来,就差月老和?送子观音没拜过。”
似是猜到她的?话,晏决明心头?一颤。
“我?能求什么?呢,不过求神?仙保佑,让你无伤无痛、平安无恙。就算真有躲不开?的?刀箭,也求你身上甲胄坚固、军营中大?夫有如华佗扁鹊在?世。”
程荀坐起身,拉过晏决明的?手,昏暗的?光下,她的?指腹一寸寸划过他手心的?伤痕和?老茧。
手心的?触感一片酥麻,痒意顺着手臂一直滑到心头?,他喉头?滚动,身体深处升起熟悉而陌生的?热潮。呼吸之间,他只想收拢手心,紧紧握住那根不停作乱的?手指。
“你不想让我?冲动之下做决定,好,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方才还在?暗涌的?遐思瞬间消失,他神?色怔忡,心中难掩失落。
而她抬起头?,直直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晏决明,你要活着回来见我?。”
使臣到
翌日。
一夜无梦。程荀睁眼时, 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拉开床帐,却见淡青色的晨光被窗格分割得成一块块,斑驳地映在光洁的地面上。
程荀缓缓坐起身?, 脖颈伤处仍旧刺痛, 浑身?上下更是无一处不酸胀。掀开被子下床, 初秋清晨的寒意钻进领口, 她忍不住打了寒颤。
正要躲进被窝,却见屋中圆桌上放着那根沾了血污的布条。
布条边缘卷着毛边,是晏决明情急之下从干净的里衣上撕下的。昨日换下后, 竟然?都没想起来扔。
程荀走上前, 拿起布条。
血早已凝在布上, 布条全?然?不似原来的柔软。程荀将?它揉进手心,忽然?就?想起昨日的种种。
那时她惊魂未定,依靠在他胸膛上,心中哪里有什么暧昧旖旎, 今日再?回忆, 却总觉得尝出了些不同的滋味。
嗯,只能说,不愧是行?军之人……
她心不在焉地将?布条揉作一团, 丢到一旁。等穿衣洗漱完毕,刚走出屋子,门?外就?走上来一个面生的丫鬟, 毕恭毕敬道:“姑娘, 前院来客了。”
程荀一愣, 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几眼。这姑娘相貌普通,气?质却有些特别, 不似寻常丫鬟般瘦弱,行?走间?反而有几分利落和沉稳。虽是丫鬟打扮,身?上却不见青涩,乍一看甚至叫人分辨不出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