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羽看一眼冒着炊烟的后厨:“不是准备好了吗?”

“那是我们三人吃的米糊糊,哪儿能给二位姑娘吃?”男子将锅盖掀开,里边果然是一锅青菜面糊, 没有一丁点儿油腥。

院中挂了不少风干的猎物和皮毛, 三人却只吃面糊糊,不止是那个死人般的瘸子, 整个小院都透着股诡异的气息。桃羽却一点儿不在意似的, 给白芒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和她一块儿进屋歇息。

白芒垂眸,乖乖跟上桃羽, 默契地没有多问一句。

屋内布置很简素,他们分明是猎户,院中也挂着不少野兽毛皮, 房里却什么都没有,与其说是简朴, 不如说是穷困潦倒。

晚食是在院里吃的,男人端来一锅兔肉汤, 如他所说那般,他厨艺的确非常不错, 兔肉鲜香, 麻辣爽滑, 再配上煮得正爽脆的土豆条、软绵的青菜片。若是在商都一类的大都城, 男子的手艺都可去酒馆中担任主厨。只是岷山这一带, 民不聊生,灾民遍地,靠厨艺的确难以为生。他若是多出去走走,稍微长长见识,也不至于窝在岷山这地方当个穷苦猎户。

男子十分热情,一顿饭说个不停,原来他们三人是结拜兄弟,一同在山中打了十来年的猎。瘸子是老大,话最多的那个男人是老二,剩下那人是老三。

白芒和桃羽没吃多少。三人说着话,见她们不吃了,便将兔肉端到自己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辈子没见过肉似的。

到晚上,他们果然腾出一边院子,单独让给两人住,他们则一起挤在另一个院子里。

“姐姐,”白芒关上窗,最后看一眼岷山的夜空,圆月当空,山野里一片寂静,“他们三人不对劲。”

桃羽轻笑道:“自然不对劲。”

白芒小声问:“那姐姐觉得,瘸子大叔说山谷最深处的位置,是真的吗?”

桃羽懒散坐到床上道:“是不是真的,待会儿再问一问便知。”

白芒点头,坐到桃羽对面,照例与她一同打坐修炼。白芒的内力早在半年前就抵达六重,这之前她内力进步一直很快,可到了六重后,突然间就停滞下来,没有再继续增长的趋势。

白芒知道,自己这是遇见了姐姐所说的瓶颈期,心境无法突破,因此才一直卡在第六重不动。只是整整半年过去,她一点儿没摸到七重的边缘,甚至不知道究竟何为心境。

不过桃羽倒是说过:“不急,你天资不差,又昼夜不息地积攒内力,到了该突破的时候,自然会突破。”白芒也就不多想了。

修炼完,桃羽睡进了床里边,白芒反而睡在外边。

自从她们上回同乘一匹马,由白芒坐在后边开始,桃羽便不再抱着白芒睡,反而要白芒从后边搂着她。

桃羽夜夜都睡得香甜,白芒反倒失眠好几夜,直到最近才开始习惯。

夜越来越深。

白芒浅浅地睡了一觉,再睁眼时,桃羽也同时从睡梦中醒来。

“噗”的一声,窗纸被捅破了,一根小竹竿伸进来,浓密的黄烟从里边飘散。

白芒和桃羽同时闭气,桃羽翻个身,正对着白芒,在黑暗中仰头寻白芒的眼睛,无声笑着与她对视。

小屋里没有点火,初春的山中夜晚还很冷,两人在被窝中相拥,是暖的。白芒甚至觉得有点热,适应黑暗之后,她看见桃羽的眼眸,就在眼前,离得很近很近,注视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

若不是两人都在闭气,这个姿势,桃羽香甜的呼吸,将会呵在她的……

唇上。

白芒莫名慌乱地眨眨眼,闭上眼装睡,可紧接着,她就听见被窝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桃羽的手忽然摁在她的唇上。然后,往下摁了摁。

白芒茫然睁眼,眼睛睁得很大,迷惑看着桃羽。

桃羽眼中笑意更盛,白芒立马反应过来,桃羽这是又在逗她玩儿了。在昆仑的半年间,桃羽已经很少逗她,现在忽然逗一下,她竟觉得不习惯,慌乱地就想躲。

于是被窝中,她的手被桃羽另一只手捉住,桃羽缓缓在她手心写下三个字:

“不许动。”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男子的说话声,正是那三个猎户。

于是白芒便不动了,乖乖睁着眼,也不看桃羽,只是凝神听窗外的动静。白芒任由桃羽手指摁过她的唇,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又戳一戳,轻轻捏她鼻尖,像是在揉布娃娃似的。

猎户老三说:“也不知道那两个姑娘是什么来头,她们那两匹马儿,乍一看是白色的,细看我才发现,竟是淡金色的!那马儿流的汗红彤彤的,像血一样,莫不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老二笑嘻嘻道:“你管它是什么马,你只要知道,我们能把马儿卖个好价钱就是了。不止是马儿,里面那两个姑娘,那两张脸,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两张脸……嘿嘿嘿……”

两人一齐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容,瘸子老大倒是没出声。

“总之,今夜我们便骑着她们的马儿逃出岷山,将她们卖进楼子里……”

不等老二说完,老三就呆呆地问:“为何不将她们献给吸血谷?”

“你傻啊!”老二跳起来打他脑袋,“若是我们把她们献给吸血谷,吸血谷吸干二人精血后,还是会来找我们,届时我们三人又得过着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但若是我们溜出岷山,将二人卖掉,从此我们兄弟三人便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在山里当个穷猎户,更不用再受那吸血谷的威胁!就算卖不掉,我们自个儿留着享用也不错……”

三人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白芒和桃羽内力运转,轻易便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尽管先前已经猜到会如此,白芒眉头还是止不住地皱起来。

果然这种话……不管听到多少次,都会觉得恶心。

不管遇到多少次恶人,都会觉得发自心底地厌恶。

怎么也改不了的。

藏在袖中的石刀飘出来,在手心里无声转了转,又被白芒收回去。

……

外面三人等迷烟全部吹进房间了,又等了会儿,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很黑,他们点亮烛火,看向床的方向,被盖下有人影微微凸出,想来两人已经睡得很熟了。老二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又到床边,却没有立刻掀开被子。

他对着被子自言自语般:“两位姑娘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吸血谷吧,我们也是在救你们呐。你们原本要去的地方,峡谷最深处?不就是吸血谷的据点吗?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过去,不是白白送死?”

“吸血谷中都是吸人精血的怪物,你们与其被他们杀死,还不如被我们卖进楼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