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刚刚成立,山上什么事都要白芒亲手处理,勘探山中地形、修建房屋、管理桃羽招回山上的帮众……有一次,她甚至忙到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白芒已经一年没下过山了。

就算偶尔听教中之人说起山外之事:如今朝廷越来越衰败,春天的蝗灾刚过,又到了夏天的旱灾、雨灾,四处灾情不断,朝廷无瑕处理,南境又有南蛮对白国国土虎视眈眈,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连带着江湖也开始乱起来。

白芒听说了,也无暇顾及,外界的一切好像都离她越来越远。

而桃羽,常常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月不会回山。

就算偶尔回来,在山中待不了两三天,与白芒温存片刻,便再度离去

白芒小心翼翼的表白换来的,不是桃羽对她的喜爱与关注,而是一次次床笫间迷离的温存。第二日醒来,除了些许狼藉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白芒时常觉得迷茫,现在的她,和桃羽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她不再是可以向桃羽撒娇的那个“妹妹”,更不是桃羽的心上人,反而……

只像个床丨伴罢了。

白芒走到山下峡谷中,下意识往那儿的两间小屋看了眼。

这处峡谷,是如今魔教和明湖山庄旧址的交接处,而峡谷中的两间小屋……

她和桃羽的第一次,便是在那儿。

尽管后来有过许多许多次,白芒每次经过那间小屋时,却仍然感觉脸颊轻微地发着烫。

无论什么事情,第一次,总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

更何况,那时,白芒心底除了紧张害怕,更多的是欣喜,还有对未来对她们的未来,无限的期许。只有那一次,她心里被纯粹的甜味填丨满,后来许多次,甜是有的,只是都夹杂着苦。

苦胜过了甜。

白芒沿着崖壁一跃而上,身形轻巧落在桃花林中,这时接近初夏,大片的桃花已经凋零,只偶尔才看得到一株花儿。

桃羽每回从外边回山,都会经过这一片桃花林,白芒就在这里等她。

一匹淡金色马儿嘶鸣着跑来,正是汗血宝马中的一匹,只是不知是小一还是小二。

桃羽外出时,总是随意牵一匹马儿出去,另一匹马就散养在桃花林中。

白芒伸手揉揉马儿脑袋,仿佛在它黑溜溜委屈得快哭出来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连马儿离了好友,独自被留在林中,都会觉得孤独委屈,更别说她了。

白芒一跃上马背,悠悠地侧坐着,马儿小步走在凋零的桃花林中。白芒闭眼,经脉中内力缓缓流淌,头疼的感觉直到这时才消去一些。

等身体的状态彻底调整好了,白芒便握着桃木剑,从马背上轻巧掠出三五丈,剑势如虹,草叶随着剑气飘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桃木林中落叶满地,白芒双脚踩在上边不断走动,仍是无声的。

这一年她的内力仍然停留在第六重,暂时还没有向第七重进阶的趋势,但她的外功,尤其是轻功又精进不少。虽然六重内力和七重内力之间是质的变化,有无真气护体,几乎天壤之别。

六重内力时,不论外功再怎么强,理论上,正面迎敌时,绝不可能敌得过拥有真气之人。但白芒有信心,就算敌不过,她也能全身而退。

白芒精心练剑,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正午。

初夏炙热的阳光洒下来,灼得人皮肤微疼,白芒抹一下额上渗出的汗滴,环顾光溜溜一片的桃花林,却不觉得热,反而感觉有些冷,从心底冷到全身上下。

桃羽上回离开时,分明保证了今日午时之前会回到山中。桃羽很少向白芒保证回山的时间,因此这次,白芒从她离开的那天起,就算面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心里也在隐隐期待。可现在已是正午,桃花林中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整整一个月的期待,就这样落空了。

罢了……她早该猜到的。

白芒站在树林中,握着剑,长叹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将桃木剑背回背上,缓步朝另一头山峰之上走去。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白芒揉揉眉心,决定下午好生休息一会儿。这些天实在太忙了,她又总是期待着桃羽回山,的确睡得不太足。

谁知到了山上,一位小厮看见她,立马焦急迎上来:“少主!”

白芒抬眸:“何事?”

“少主,我可算找到您了……您先前去哪儿了?可急死小的我了。”那个小厮长长地舒一口气,“教主她正四处寻您呢!”

白芒脑袋还有些晕,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小厮在说什么,她黯淡的双眸倏地亮起来:“教主她……何时回来的?”

小厮如实道:“半个时辰之前。少主,您快去议事堂见教主吧,她回山后没见着您人,心情有些……有些不好。”小厮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白芒运转轻功,径直向议事堂的方向飘去,身影一下消失在小厮视野中。如今她的轻功,也如曾经的桃羽一般,来去无影,就算从万丈高崖之上坠下,亦可毫发无伤。

以前每次桃羽回来,都会经过桃花林,白芒也没有想到,唯独这一次,桃羽直接从另一面上山,反倒与她错过了。

想到桃羽竟准时回来,白芒心脏就怦怦雀跃地跳起来,方才冰凉的感觉一扫而空。接近议事堂时,白芒放缓步子,从怀中摸出铜镜,仔细理了理鬓发,拿手绢擦掉额上汗滴,才走进去。

只一眼,白芒目光就锁定在了桃羽身上。

桃羽坐在议事堂最中间的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左腿不羁地搭在右腿上,姿态懒散自得。她的眼眸也是微微垂下的,长睫毛沿住一半瞳孔,唇角微微向上勾起,脸上带着浅淡妖冶的笑。

桃羽如今已二十有二,乍一看和以往却无任何区别,仍然像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

但白芒能感觉到,桃羽变了,此时此刻,她妖冶散漫的气质下,压抑着无尽的戾气和杀意,只是当着他人的面,没有发泄出来。白芒这才注意到,议事堂中除了桃羽,还有另两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皮肤雪一样的白皙,脸上却有一道恐怖的疤痕,右眼处更是戴着一个皮质眼罩,竟瞎了一只眼睛。另一人是个男子,身姿瘦弱,文质彬彬,像是翩翩书生,可惜断了一只手臂,右手袖口空荡荡挂着。

这两人站在一起,倒是登对。

白芒从未见过这二人,但桃羽显然正在和他们谈正事儿,她便抿住唇,压抑住喜色,安静站到大厅一侧。

桃羽和那二人说完话,目光才转向白芒。白芒立马仰头与她对视,下意识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可桃羽一直压抑着的戾气,却在看向白芒的那一瞬,一下爆发出来。

“白芒,方才你去哪儿了?”桃羽声音冷戾,极为不耐,“我在这儿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你到好,用过午食才悠闲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