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中,白天行对井幽的感情是倾慕,是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一见钟情,从始至终,那么白芒呢?

她……她对桃羽呢?

白芒微怔。

桃羽已经睡得很熟,这时她忽然翻个身,面对着白芒,脸颊轻轻埋在白芒心口上。

白芒却不觉着痒,鼓点一般的心跳越来越强,然后缓慢地平息下来。白芒只感觉心脏忽然间很软、很软,有一股细微的暖流,沿着心脏血脉,向全身上下扩散。

白芒放下手札,很缓很暖地伸手,小心翼翼地,在桃羽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姐姐……”她用无比轻柔的气音唤道,“晚安。”

熄了灯,白芒将桃羽抱在怀中,看着眼前黑暗,听着她浅浅呼吸声,仍有些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札记中的内容,那种倾慕的情绪几乎将她的心脏填|满。

白芒迷茫地睁眼,她感觉,她对姐姐的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有点怕。

但是,微微埋头,下巴蹭过桃羽的发丝,感觉着桃羽身上的温度,她又觉着,好像不是那么怕。

……

白芒本以为,她和桃羽的相处,或许会因此变得有些不同。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她压根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旖旎的小心思。

离开武当后,二人继续沿着原定的路线一路狂奔地图上弯弯绕绕的,还有不少地方要去,有不少人要解决。

白芒很讨厌很讨厌目前这般忙碌奔波的日子,桃羽仿佛离她越来越远的同时,她也感觉越来越疲惫,除了时刻注意着桃羽的情绪,哄着桃羽,跟在桃羽身后,好像其他一切都离她远去,根本没有一点儿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在意别的任何事。

有些时候,白芒感觉自己累到麻木,脑海里一片空白,有种难以阐明的茫然感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又到了一年春天。

她们终于如桃羽所说,即将抵达这趟旅途的终点少林寺西南方五百里外的一座小山,明湖山庄的旧址。

再翻过最后两座山头,她们就到了。

接近终点,桃羽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赶路,她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马儿小步往前踏着,白芒骑在马上,吹着初春的凉风,大脑放空时,终于有种久违的全身都松懈下来的感觉。

夜幕降临,二人正准备找个地方露宿时,便看见远处山林中有灯火亮起,山中竟有一座小院。

白芒远远看着觉得有些眼熟,走近了才发现,那座小院竟是多年前她们去过的,红苕和王愿的住处!

接近四年过去,白芒对这两个名字已经有点模糊了,直到靠近小院,看着里边房屋里微亮的烛火,和倒映在墙上的两个人影,她一下回想起曾经也是在此处,和桃羽一起看见那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白芒以前看着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一点儿也不羞,可现在回想起来,脸颊却一下变得通红,心脏很慌地跳。

白芒下意识想勒转马头,桃羽却径直向着小院而去,眉眼弯着。

“姐姐?”白芒跟上。

桃羽笑眯眯道:“不是要找留宿的地方?这儿不正好。”

马蹄声哒哒地靠近小院,院中两只大狗“汪汪”大声叫起来,看见桃羽脸上神色后,又立马偃旗息鼓不敢动了。这时还不算太晚,屋里二人还没睡,红苕拢了一件披肩,竟真推门出来。

“谁?”红苕声音不悦,这些年愈发地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有乞儿或是江湖中人,来找小院讨一口吃的,把她给惹烦了。王愿也披上一件厚实外衣,跟在红苕身侧。

然而看清桃羽和白芒的脸后,两人怔了一瞬,几乎同时吸口气,惊诧道:“怎么又是你们?”

不得不说,桃羽气人的功夫实在了得,都快四年过去,红苕二人还对她记忆深刻。

红苕深吸一口气,才弯起眉眼尽量温和地问:“二位姑娘,许久不见,不知半夜到访此处,所为何事?”

桃羽一跃下马,扔个金子给红苕:“大半夜的,当然是为了借宿,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红苕二人:“……”

拒绝显然是没法拒绝的,她们只得离开房间,将另一间房收拾出来,让白芒二人住进去。

桃羽修炼果两遍焚天心经过后,就直接睡了过去,倒是白芒久久地睡不着,直到夜半,她听见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是红苕二人的说话声,伴着阵阵清浅的笑,听声音,她们似乎是在喝酒赏月。

她们是在后院,其实离白芒和桃羽住的小院有一些距离,传来的声音也很弱,但夜深人静,白芒听力又好,不自觉便多听了几句。

她们二人,就像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夫妻一般,夜里睡不着,一齐起身把酒赏月,闲聊家常。

白芒鬼使神差地,悄声离开被窝,向后院走去。

房间里,桃羽困倦睁了睁眼,发现床铺另一半空了,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又翻个身继续睡过去。白芒的那一半被子,被她裹在了身下。

白芒到后院中,果然看见红苕和王愿坐在石桌边,桌上摆着两壶温好的小酒,还有各式果脯。旁边燃着火炉,不过初春的山里很冷,就算挨近火炉,二人还是被冻得不时呵一口气,看样子再喝不了多久,她们就会紧紧抱在一起了。

白芒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她一走过去,红苕二人目光就都落在她身上。

白芒抿唇,温和笑着问:“二位姑娘为何不睡,反而在这么冷的院中坐着?”

“啧。”王愿虽然被桃羽惹生气几回,对桃羽的这个“小侍女”却并无恶意,更何况几年过去,白芒长得愈加漂亮,神色也温柔到了骨子里,光是看着她那张脸,压根儿就气不起来。

王愿只是没好气地哼道:“还不是你和你家那、那位……”她本来想说那位主子,但今日一看白芒和桃羽相处就知,当初桃羽说白芒是自家小侍女,不过是诳人的话。她们相处时,分明更像是姐妹一些,甚至比姐妹还要亲密。

王愿之前就注意到了,尤其是白芒看向桃羽的眼神,不对劲,不对劲极了。

王愿改口道:“你家那位姐姐,大半夜来我这儿打扰,扰了我们的好梦,让我们大半夜睡不着,这不就只能起床到院中赏月?”

“那我替姐姐向二位赔罪了。”白芒走过去,给自己添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微甜的桃花酒入口,香气浓郁,然而白芒第一次喝酒,难免喝不惯,只觉喉咙处一阵辛辣的刺痛。她放下酒杯连连咳嗽几声,脸颊都红了。

红苕起身帮她顺顺气,又邀她在桌前坐下。王愿看她微红的脸颊,和潋滟眸子中泛起的水光,不由得轻笑一声,心里最后一丝不悦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