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苏默趴在地上歇了几分钟,似是在等待体力恢复,而后吃了一些面包和饼干,站起来去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再走回来,又翻出几种不同的药吃下。

至此,苏默已基本恢复行动能力。他瞥了一眼最开始吃的那瓶药,思索半晌后将药瓶放进贴身口袋里,大概是以备不时之需,随即就在屋内四处走动,最后停留在书房的窗前。

楚亦衡放下手机,起身走回卧室,在苏默的身上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个药瓶。他用手机上网搜索瓶身写着的药名,看到了药效、适应症及不良反应。

攥着手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楚亦衡瞪着屏幕上的几行大字,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苏默是精神病人。

暴力倾向、自残、厌食、失眠、对外界刺激无反应……苏默的这些异常行为,并非纯粹出于对他的反抗,其中夹杂着很大一部分的疾病因素。

楚亦衡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深植于潜意识中的那道纯白而美好的身影让他一次次地否定了这个残酷的猜测。也许岁月与思念会美化记忆里的白月光,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那样完美无瑕的人竟会变成一个精神病人。

现在事实如此,楚亦衡必须接受。个,,不管苏默变成什么样子,楚亦衡都始终如一地迷恋着苏默,迷恋着那个此生唯一给予过他温暖的人。

曾经被抛弃的怨愤与报复心已荡然无存,心里剩余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正常人只需喝水吃饭即可维持的“生存”,对苏默来说,是需要不间断的药物与强大的意志才能勉强争取来的奢侈品。苏默在挣扎,在求生,在与深陷疾病中的自我对抗,而他楚亦衡在做什么?

强暴、囚禁、言语侮辱……他对苏默现做过的每一件恶行,都会变成插进苏默胸口的一把刀,让那本就微弱的心跳,随时都会因他而停止搏动。

他才是真正的转,杀人犯。

第35章

楚亦衡默默走出卧室,站在走廊里,时而静立时而徘徊,又一次彻夜未眠。一半时间是在忏悔,另一半时间是在思考挽救的办法。

他想赎罪,但不知该如何赎罪。他已经对苏默造成莫大的伤害,再纠缠苏默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可他又不愿离开,因为他知道他一旦离开,就将永远失去赎罪的机会。

第二天早晨,时针刚刚指向七点,卧室门内就传来“咔哒”一声,门被本体打开,紧接着,一道英挺的身影就走了出来。

楚亦衡猛地抬头,睁开遍布着血丝的眼睛,望着那道身影,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苏默身穿一件深灰色立领毛衣,搭配着白色节。衬衫与黑色长裤,显得白皙的皮肤愈发透亮。深潭般的黑眸也恢复了神采,只轻瞥了楚亦衡一眼,就没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脚步声不再虚浮,而变得坚实且富有节奏。苏默走进洗手间,关门洗漱,再次出现在楚亦衡面前时,除了仍稍显苍白的脸色,整个人从上到下已焕然一新,与前几日的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判若两人。

楚亦衡走上前去,想要帮苏默整理衣领。苏默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绕过楚亦衡,从零食柜里拿出一个面包,三下两下吃进嘴里,再掏出几个药瓶,逐一拧开,吃药,喝水。

楚亦衡看着他饮鸩止渴般地咽下一颗颗药片,眸色愈发晦暗。倘若长期维持这样的药量,身体恐怕会先于精神垮塌。而苏默本人却对此毫不在意,仿佛为了当下的行动与思考能力,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所有的药都吃过一遍后,苏默径直走向玄关,穿上大衣,将手机、信用卡和钥匙串放入口袋,伸手压了压防盗门的门把。

不出意料地,门没有打开,他依旧处于被囚禁的状态。楚亦衡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为他打开门锁并推开了门。

和昨天一样,苏默走在前方,楚亦衡紧跟在后面。不过今天苏默并没有直接走出院门,而是先来到车库将车开出。

楚亦衡瞬间警惕,迅速开车跟了上去。为了苏默的健康,他可以退让,可以给苏默自由,但并不允许苏默抛下他远走高飞。然而一阵紧张的跟踪与追逐过后,被追的人却主动驶入一片停车场,停稳后就下了车。

停车场周围矗立着几座大厦。苏默环视四周,将目光定在其中一座上,迈开步子向目的地走去。楚亦衡沿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恍然大悟:那里正是苏默所属俱乐部的办公楼。

本着寸步不离的原则,楚亦衡大摇大摆地跟着苏默走进大厦,来到俱乐部。也许是因为,无他进得太过理所当然,路上、前台、走廊竟无一人上前阻拦他这个外人,让他一路跟到内部会议室,差点就要坐在苏默的座位上替苏默开会。

苏默稍微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出个任将去。”

苏默亲自发话,楚亦衡就只能耸耸肩,麻溜地滚出了会议室。他时而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而贴在门边试图向里,文任面探头。

此时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性抱着一沓文件急匆匆地跑进了会议室,像是在送会议资料,出来时恰巧和他撞了个正着。

“你是……苏默的中学同学?”对方很快就认出了他,“楚亦衡?”

“对。”楚亦衡也认出这位就是几日前饭局上坐在苏默身边的人,被苏默唤作“王姐”,是苏默的监护人兼经纪人,于是寒暄道,“王姐,幸会。”

“你……”王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楚亦衡,又转头看了看会议室,最后转回来,试探性地问,“在和苏默同居?”

不愧是职业经纪人,一瞬间就能看穿人心。楚亦衡也不打算隐瞒,便坦然承认:

“是。”

王姐敛起笑容,绷着脸,严肃道: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王个任将姐把楚亦衡带进另一间会议室,关上门,没有请他入座,而是直接质问道: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二年。”楚亦衡自觉挺胸站好,像是初次见家长,“从中学时期开始,但是他后来突然不告而别,而且失忆了,我就只好重新追求他。”

王姐不置可否,也并未对“不告而别”和“失忆”作出评论,继续问:

“那你知道他有双相情感障碍吗?”

这句话就如一记猛击,狠狠地砸进了楚亦衡的心里。但他早上刚看见过苏默吃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未显太过惊讶,团只是沉声回答:

“入止知道。”

王姐抿起双唇,用锐利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片刻,轻叹一口气:

“不瞒你说,他情绪很不稳定,有可能会伤害你,或者伤害他自己。你自己看看你的额头和手腕,伤口都还肿着,还有脖子上……”

话音未落,王姐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她急忙拽开楚亦衡的衣领,看到他脖颈处青紫交错的勒痕。

“苏默是不是又冲动……”

“不对。”楚亦衡轻轻按下王姐的手,用响亮的话语打断道,“他没有冲动。冲动的人是我。我对他的伤害远比这些严重得多。无论他想怎样报复我,我都理应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