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他喝了不少啤酒，脸还泛着红，看起来颇为为难。

“说实话就可以了，”方野哄着他，“我们听你的啊，又不是不尊重你的意见，你说你对我们干嘛还得这么谨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实话，”宋瑜轻声说，“我……不想。”

他们知道邱年的存在，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容纳邱年存在的，但是让他们真的去通过邱年来接触到更深层次的自己，宋瑜还是会觉得不安。

“我也想很好啊，”宋瑜长呼了口气，难得坦诚了些，“我就是……想让你们晚点认识他，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好，知道你意思，”蒋致摸了摸他的头，“听你的。”

来时坐的是14路公交车，去的时候打的车，宋瑜喝了酒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就是喜欢发呆，手扣在车窗边，仰头看着外面的掠过的树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车子很快到了咨询楼下，邱年的咨询室在高层，十五楼的位置，宋瑜跟着蒋致和方野到了电梯门口，电梯门打开，蒋致进了去，才发现宋瑜站在电梯外没进去。

“宋瑜？”蒋致叫他，“别发呆了。”

“他挂我电话了，”宋瑜抬眼看他，眼眶有点红，话语也是无厘头，“他好像之前没挂过我电话。”

有点傻的样子，蒋致寻思着这啤酒也不醉人，怎么宋瑜就成了这样，他抬手挡住了电梯门，电梯门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在提示音中，蒋致问他：“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去？要是不想去，我们带你回宿舍。”

四周无人，大厅里的冷色灯光落下来，宋瑜就这么站在那儿，却也是抬步走进去了，肩膀掠过他，背在身后的手扶着栏，蒋致把手放下来，电梯门合上，光线挤压，最后局限于方寸之地，外面也是黑的，好像全世界的光都在电梯厢里了。

谁也没说话，电梯数字慢慢增加，宋瑜望着数字。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选择上了电梯，蒋致和方野给过他退路，他可以选择逃避，酒精却塞给了他点勇气他做错了事儿，他不该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邱年，可又矛盾地害怕他，脑子又混沌一片，理不出什么思绪来，方野和他挨得很近，手靠着手，快到的时候，方野忽然反扣住他的手，说：“哎，真不想让你去。”

宋瑜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很轻的，“啾”的一声。

方野愣了下，看向蒋致：“他喝了酒不仅傻乎乎的，还喜欢撒娇？”

“好像是，”蒋致对宋瑜说，“老幺，你不亲我一下吗？”

“啊，可以，”宋瑜看他，语气挺认真的，“亲哪儿？”

“亲脸啊，”蒋致笑起来，把脸凑过去，“不能偏心眼啊，你都亲方野了。”

宋瑜真的是亲了他的脸，额头，左侧脸，右侧脸，嘴唇，鼻尖，最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最后很轻的叹了口气，有点苦恼的语气：“真的很喜欢你们，撒谎长鼻子。”

方野不高兴了，把宋瑜拽了过来：“靠，颜料偏心眼，亲亲还得偏心眼，我不活了。”

电梯到了，同样是“嘀”的一声，所有的话语也就止于此，蒋致在半个小时之前，还能劝自己，现在却有些不想了，宋瑜喝完酒之后太乖了，他想，让宋瑜来见他那位医生，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

“回头你得给我补回来，”方野威胁，“知道了不，不然把你日得下不了床。”

宋瑜“嗯”了声，同他松开了手。

走个几十步，便到了咨询室，宋瑜刚要抬手敲门，蒋致却按住了他的手，宋瑜不解地看向他，方野拍了拍蒋致的肩膀，“不会出事儿的。”

“……也是，”蒋致放开他的手，“行吧。”

敲门声两下，里面传来了脚步声，门忽的拉开了，宋瑜抬眼，邱年仍穿着白大褂，单手揣在兜里，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一丝不苟的模样。

“医生。”宋瑜出声叫他。

“进来吧。”邱年让出条道，他声音有些哑，像是刚吸完烟，邱年似乎没有对蒋致和方野的到来表示什么惊讶的情绪，似乎是意料之中，却又像是丝毫不在意。

宋瑜犹豫了下，走了进去，没走几步，突然听见窸窣的动静，他回过头，眼睛睁大，错愕的看着他们。

蒋致拎着邱年的衣领，两人的脸离得近，他盯着邱年的眼睛，而邱年仍是那副样子，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空气陡然压迫起来。

“别当着老幺面儿打他，”方野低声对蒋致说，“回头再整他丫的。”

蒋致没看他，只是死死盯着邱年的眼睛，隔着冰冷的镜片，邱年也没挣扎，揣在兜里的手没拿出来，垂眼看了看蒋致攥紧的手，开口：“做什么？”

宋瑜不知道怎么成了这样，慌张地站在那儿，方野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宋瑜刚要开口，却听见了蒋致的声音。

“你最好别欺负他，”蒋致说，“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第51章 8-8

8-8

蒋致很少在宋瑜面前表露出过分的戾气，他总是一副不耐烦又冷淡的模样，像是刚开学的时候，在升旗仪式上，蒋致因为打架而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念检讨，嘴角还有没消去的淤痕，宋瑜淹没在蓝白色的人群里，望着他。

“……打架是我不对，不该影响老师和同学上课，”蒋致低头念着稿子，语气像在问他妈今晚吃什么饭，在最后，他说。

“但如果再来一次，我照样不会放过他。”

他漫不经心的抬眼望着台下那个同学，不管喧嚣，撑着台子跳了下去，挑衅地比了中指。

屡教不改。

这个年纪的人，面子等同尊严，尊严看得比命重，蒋致为了他的尊严，就算受伤，也得反咬一口。

而在今天，宋瑜再次听见了蒋致说那句话。

“你最好别欺负他，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蒋致将尊严列同爱，锋芒毕露，却只是让邱年别欺负他。

他松开了邱年的衣领，朝后退了步，终究是没打起来，邱年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抬手整了整衣领：“还有别的吗？”

蒋致一听他这种语气就来气，方野忙拦着了他，冲他摇头。

“要是宋瑜回来哭了或者怎么着，”蒋致说，却没有动手，冷冷看了眼邱年。“我把你这个破房间给你砸了。”

邱年低头笑了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