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病房,祁南风向他袒露完自己的想法,希望他可以辞去工作,和他同居的时候,莫停舟只是在想还有这种好事,并没有细究背后的原因。
比如为什么祁南风想养一只“狗”,想有个人什么都不做地,只是每天待在家里等他回来呢?
他当时在想什么来着?哦,他光顾着去盯祁南风手上那只漂亮的银质手铐了。银链不长,祁南风动作的时候,他就能隐隐地感受到喉咙处牵动的力道。他低着头,看着祁南风纤长的手指在床单上,一件又一件地,摆出那些他这两年来故意糟蹋自己身体的证据。
坏狗狗,他说,边把一只打开的烟盒丢在床上:一包二十支的香烟只剩下一支,而这只是他这两年抽过的香烟的小小缩影最烦闷的时候,他曾连续抽过八九支香烟,直到把自己抽得咳嗽不已,头晕想吐才勉强作罢。
他看着祁南风拿起自己常用的那支打火机,轻巧地点起了这最后一根烟。火星温吞地将烟草化为灰烬,尼古丁燃烧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一下子撩起了他的烟瘾。他顿了顿,情不自禁地掐住了手心。
祁南风把烟随意地夹在指间,移到自己的唇边,似笑非笑地对他道:“想抽烟,还是想我亲你?”
他看了看烟,又看向祁南风在烟雾缭绕里的那双眼波流转的漂亮眼睛。祁南风只是夹着烟放在嘴边,没有抽,但是莫停舟恍恍惚惚地想,他比较想祁南风抽一口,然后吐在他的脸上,或者渡进他的嘴里……
他说:“想亲。”
奇怪,莫停舟想,换作以前的自己,怎么也要犹豫半天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现在,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在他向祁南风暴露了自己内心最肮脏的想法却换来接纳之后,他慢慢地发现,只要对祁南风诚实,或者说对自己的欲望诚实,他就会获得祁南风的奖励。
祁南风笑了一声,把烟熄灭在床头的水杯里,然后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只是短暂的轻贴,他却要用永远不能抽烟来交换,但是莫停舟却感到一阵熟悉的幸福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地抽烟了,因为祁南风愿意管他了。
精神的快感隐隐地压过烟瘾的痛苦,他出神地看着祁南风摆出他的安眠药,要求他更换一个副作用小一些的种类,摆出一小瓶高浓度的烈酒,在他的面前倒了个干净……曾经的,那些无数个他精神几欲崩溃的时刻,被祁南风温柔地重新注视,被祁南风不容置疑地重新收容,我是有人在乎的,莫停舟想,祁南风在乎我……在乎我的死活。
“怎么样?”祁南风问他,语气却带着颇有余裕的笑意,“钥匙在你手里,你还可以选择回去自由地生活你想好了吗?”
这就是祁南风对他的欲望,祁南风想从最基础的生存需求开始,一直到掌控他的一切,所以他才把他曾经赖以生存的东西扔得一干二净,取代以自己摆在他的面前。如果答应的话,从此以后,他将只能向祁南风求助,只能依靠祁南风生活,没有祁南风,他就会再次堕入残酷的,无意义的,孤独的现实。
这不是一个选择,对莫停舟来说,这是一个从遇到祁南风开始便成立的,永恒不变的事实。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道:“我跟你走。”
29 巧克力
……嗯,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来着。
但是。
他看着祁南风吃完早餐,上楼换掉睡衣,经过他的时候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就向他挥挥手出门工作去了。
但是莫停舟陷入了沉思:但是这一个月以来,祁南风根本就不怎么着家啊。
原因无他,是祁南风乐队那边的工作似乎又忙碌了起来。
先前祁南风是说过这两年他们的乐队有所起色,但莫停舟对这方面真没什么概念,还以为像大学那会只有演出前后才需要忙,更何况他们刚结束全国巡演,怎么也应该休息一段时间吧。结果祁南风带他回家的第二天,就跟他宣布接下来要准备饮金铸酒五周年的演出,可能会不怎么回来。
面对莫停舟的小情绪,祁南风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是有假期啊,你自己想想,前两个星期我人在谁家?”
莫停舟:“……对不起。”
祁南风没有诓他,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天早出晚归,还有几天干脆在外边留宿。别说莫停舟想的那些花样了,有些时候,他一整天连祁南风的面都见不到,吃到一两顿祁南风亲手做的饭菜更是珍惜。大多数时间,还是祁南风原来的那个家政来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
莫停舟这才后知后觉起这项任务的艰巨来。面对祁南风的忙碌,他能做的只是不知时间长短的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还是把祁南风关起来的好他有些烦闷,觉得自己的烟瘾又有些发作了,忍不住把自己手里的打扫工具丢回了杂物间。祁南风想叫他小狗,他就让他叫了,但是他可没把自己真当成一条狗。
说实话,祁南风在他这里的可信任度依然堪忧,大学时期,莫停舟见惯了祁南风的三分钟热度,也知道他这人最擅长花言巧语,一个月极少交流的同居,并不能彻底打消他心里的疑虑。
这么想着,莫停舟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界面像地图一样的软件。
这还是当初他在酒店给祁南风手机装的定位插件,他前两天找了机会,给它增加了实时语音功能。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把接收端移植到了自己的手机,就准备逃出这栋别墅了。
这时候,他倒是又活学活用起来:成熟的狗狗要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主人没陪他玩够呢,就应该自己去找主人玩。
他从衣柜里拣出两件吊牌都还没剪掉的新衣服穿上,戴上口罩和帽子,然后直接地打开了别墅的入户门。
嗯,对,没错,说是逃跑,但就是这样毫无阻碍。祁南风虽然让他一直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可一没拿走他的手机电脑,二没做任何安保措施在这方面,莫停舟认为祁南风还是应该向自己多多学习一下。
他晃晃悠悠地走出别墅,这天阳光正好,烘得他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却一点儿也不晒,反而十分舒服。想到等会就要见到祁南风,莫停舟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他在这个偌大的别墅区里晃了一阵,找到出口,便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大街上。定位显示祁南风现在正在市中心,他便选了附近的一个地点,打了辆网约车。
莫停舟做的定位插件十分精准,是直接内嵌在祁南风手机自带的导航里的,原理是把用来导航的实时数据打包发给服务器的时候顺带发给他一份不知道祁南风有没有发现这两天手机掉电很快?莫停舟下了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手机壳的背面,边打开了耳机的收音。
背景声很嘈杂,莫停舟依稀听到有人在讨论主题和造型的设计,他抬头看了一圈,很轻松地在某栋写字楼的正面找到一家造型工作室的店头。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耳机里响起,莫停舟的心里一动。
“现在的调子太暗了,用一条鲜橙色的缎带怎么样?从这里穿到这里,”莫停舟听到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再从这里勾过来打一个结……嗯,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抽象?”
说到这里,祁南风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实在好听,莫停舟一瞬间觉得耳朵都酥软下去:“这样吧,等过会午休结束,我拿个实物图给你们看大家都辛苦了,先去吃饭吧。”
莫停舟看了眼时间,停下了走进写字楼的脚步,继续专注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有用信息。
“你要走?工作餐要帮你留一份吗?”这回是周竹文的声音在说话了。
“不用了,我早上吃得晚,现在还不饿。”祁南风道,“你们吃吧,我去楼下咖啡厅见个人。”
楼下咖啡厅……莫停舟抬眼,发现祁南风说的咖啡厅正在自己面前,他顿了顿,压低了帽檐,就径直走了进去。他点了个预制的小蛋糕,迅速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随着餐点的接近,咖啡厅里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有人过来跟他拼桌,莫停舟便又往里边坐了坐。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的黑森林,听着耳机里的声音逐渐和咖啡厅的音乐重合。
他于是把视线不经意地向门口投去:是祁南风,还穿着早上穿出去的那件假两件的外套,脸上却已经化了一层漂亮的舞台妆,莫停舟多看了两眼,就立刻收回视线,只用余光来观察对方的动向。祁南风在咖啡厅里环视了一圈,最后在一张有人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对面的人穿着一件印花的棒球夹克,斜挎着一个运动包,似乎也是个年轻的男生。只是他背对着自己的方向,莫停舟看不出他是谁。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祁南风把手随意地搭在桌上,身体前倾,用一种非常亲昵的语气向那人打了招呼,声音从耳机里一字一句清晰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