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盒一共有两层，一层是撒着芝麻海苔碎的米饭，另外一层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品，一道红烧牛腩和一道清炒时蔬，卖相都十分不错，另有一只不锈钢汤盅，似乎煲的是鸽子汤。总之，除了量有点少以外，一看就是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准备好的。

在柳明轩的印象里，莫停舟对吃饭似乎也不怎么上心。之前几次在食堂拼桌，他吃得都很少，每次打的菜都只占了餐盘的三分之一，显然小于一个正常成年人的食量，他身体又不太好，看了总让人担心不已。

然而这份餐盒却足以看出准备人对吃饭这件事的用心来，柳明轩这次倒是直接夸出了声，说道：“这是莫老师你自己准备的？看上去真不错！”

本来他刚刚移开话题，莫停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进食动作，但他这句话一出，莫停舟的动作又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地停在了原地，半天，他回答了一句：“不是，谢谢。”

柳明轩有些欲哭无泪，他发誓之后的对话都不会加入任何问句了！

于是他赶紧切入正题：“莫老师，我想和你说的是”

那天你开的玩笑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跳槽是要去哪……等等，怎么好像要说的事情全是问句啊！

他踌躇半天，最后还是挑了自己满腹疑问里最温和的一个提了出来：“莫老师，你之前说要跳槽，是要去哪呀？”

这回莫停舟倒是回答得十分顺畅：“通海市。”

哦哦，那个工资和物价齐高的超级一线城市，是很多家头部互联网公司的聚集地，柳明轩想，确实很适合作为跳槽的地点。

其实他之前就奇怪，以莫停舟的技术来说，早该往更高水平的公司发展了。S科技公司虽然也算得上是行业翘楚，但在业内也是高强度压榨出了名的，一点儿人文关怀都没有。想到莫停舟能去一个更好的工作场所，他的心里倒有些欣慰起来，于是由衷地说道：“那里确实挺好的，以莫老师的能力肯定可以大展拳脚！”

他边说，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大家如果知道你要走，肯定会超级不舍得，毕竟好多次死线都是多亏了莫老师……”

“那你呢？”莫停舟忽然冷不丁地打断道。

“啊？”柳明轩还在想怎么多说几句话好不留遗憾，被莫停舟突然的提问吓了一大跳，"我，我当然也不舍得呀，毕竟前辈您帮了我那么多……"他紧张得连用两个敬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不舍得我走，却什么也不做吗？”莫停舟用一种探寻的语气认真地问道。

这这这，这是在说什么？？？

柳明轩这回开口的时候是真的咬到了舌尖。他有点头晕目眩，努力找回逻辑，回答道：“我，呃，你，毕竟莫老师你也是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我作为同事，再怎么不舍得，也应该祝福你吧……”

“唔，好吧。”莫停舟低头继续吃起了餐盒里的食物，留柳明轩一个人在旁边晕头转向。

他把蔬菜在嘴里嚼开，心想，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理解正常人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祁南风要抛下他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他当晚就会带上麻袋和绳子，开上一辆货车蹲在他家楼下准备实施第二次绑架了。

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他要和祁南风一起去通海市。

莫停舟心情很好地吃着餐盒里祁南风亲手给他准备的饭菜，边抬手摸上脖子上的choker，或者说定制的项圈。在那只银质的小骨头挂件背后，有一个小小的，令人安心的刻痕：“祁”。

在这样好的心情里，他把祁南风准备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祁南风知道他暂时还吃不了太多东西，准备的量并不多，虽然他吃到最后还是有点生理性地犯恶心，但还是努力地吞下去了。

他把光盘的餐盒收进保温袋，想到祁南风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情夸他，有点羞耻，却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于是柳明轩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微微笑着的莫停舟，后者拎着保温袋，站起身，和他对视一眼，像是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吃饭似地，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等会就要去人事那边办理离职，明天应该就不会再过来了，谢谢你，再见。”

这么快……柳明轩还在琢磨莫停舟刚刚问的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闻言愣了愣，片晌，有些强颜欢笑，又有些释然地回复道：“嗯，祝你一路顺风！”

他看着莫停舟走远，苦笑着想，什么都不做吗？可我，可我也实在想不出来还能做些什么呀……

莫停舟办理完离职，交接完一切物品和事项之后，便乘电梯下到了公司一楼。他远远地向公司门口看去，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酒红色跑车。

半个多月前的晚上他看见它的时候，还在心里腹诽了两句。然而现在他脚步轻快地走向它，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祁南风正靠在驾驶座上，听到他的开门声，转过头来向他灿然一笑。

莫停舟的手还扶着车门，他望着祁南风，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个他们做好的约定，于是他开口，逐字逐句地喊道：

“主人。”

“嗯，上来吧。”祁南风应道。

“好。”莫停舟听话地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祁南风便发动了汽车。他们一路开上高速公路，大约开了三个小时左右，驶入了通海市市区。

祁南风把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场，然后领着莫停舟走进了一扇门。莫停舟本以为是电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一间地下室，他跟着祁南风爬上一段楼梯，在地下室门口换了鞋，这才来到了这幢别墅的一楼。他环顾一圈，跟之前祁南风带他回的家好像不是同一间，看上去应该是祁南风自己在外面独居住的房子。

每间房子都会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在里面住久了的主人是不会意识到的，然而莫停舟却偷偷地呼吸了一口房子里的香气是祁南风的味道，就像他毕业以后立刻租住的那套祁南风租过的套间一样，他晕乎乎地想，这里就是自己的新家了。

“咔哒”一声，他背后的门被落上了锁。

他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丝毫反应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后悔吗？”祁南风悠悠地问道，边从他身边径直走过，自顾自地躺倒在了沙发上。

“不后悔，”莫停舟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动作，最后落在了从沙发边上伸出来的那截细白手腕，他诚实道，“我很高兴。”

是的，在通海市等待着他的根本不是什么新的工作单位，而是一座永不见天日的囚牢在这里，他甚至连人的身份都要失去，只是作为祁南风的狗活着。

这是他们在病房里做下的约定，祁南风把钥匙放在了他的手里，表示如果他不同意，可以自由地拒绝这份邀请，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一早想好了，为了让祁南风留在自己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的。

此刻，他心里甚至有些期待地想：快点对我发号施令吧

然而祁南风却一言不发，半晌，他悠然起身，慢条斯理地解起了扣子。衣服被他一件件地扔在了毛绒的地毯上，莫停舟眼巴巴地看着他慢慢地脱得只剩一件黑色的衬衫，然后站起身向他走过来。

忽然，他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似地僵在了原地：那件衬衫明显大了一号，好像是他的衣服。

从出租屋离开的时候，莫停舟只带上了那些本来被收在整理箱里的“收藏”，祁南风噗嗤地笑了一声，说我真人就在这里，你还要带上这些东西吗？莫停舟“嗯”了一声，说都要的。

这都是祁南风给他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扔掉呢？

倒是祁南风，对他的衣柜指指点点一番以后扔了个干净，又拖着他逛了一天商场给他买了一堆新衣服换了进去。莫停舟以为他把衣服全扔掉了，没想到竟然留了一件，还穿在了自己身上。

漆黑的衬衫反而衬出了祁南风容貌的明艳，随着他的走动，大腿根部的白皙皮肤在下摆处若隐若现。对莫停舟来说，这实在不能不算得上一种勾引。祁南风一步步走近，他的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忍不住小声地叫了一句：“……主人。”

然而祁南风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今天没力气玩，过来跟我休息。”